雕妖栖在断崖的枯树上,翎羽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色。
月光淌过他的爪尖时,他总想起三百年前被剥落的最后一根金羽——那是人间猎户用淬毒的匕首割断的,血溅在雪地上像炸开的梅花?。
他喉咙里滚出一串低吼,震得崖底松针簌簌坠落。
山脚下有女子提着灯笼赶夜路,绢鞋踩碎枯枝的声响像极了骨骼断裂。
雕妖瞳孔缩成针尖,俯冲时掀起腥风,利爪刺穿她肩胛的瞬间,灯笼滚进溪流,火光溺死在粼粼水纹里?。
他的巢穴堆满人骨与破碎的铜镜。
每夜子时,他会用喙尖挑开镜面凝结的血痂,看那些被囚禁的魂魄扭曲哀嚎。
最艳丽的是一缕桃粉裙裾裹着的残魂,生前是个总爱折梅插鬓的书香小姐。
雕妖撕碎她喉咙前,她竟用簪子戳瞎了自己双目:“宁作无目鬼,不饲嗜血妖”?。
巢穴深处藏着十八枚琉璃瓶,每瓶盛着不同女子的发丝。
他会将发梢浸在温酒里,看青丝如蛇般游弋,仿佛她们临死前颤抖的脖颈?。
三百岁寿辰那夜,山道上传来铁链拖曳声。
当年剥他金羽的猎户己成佝偻老翁,背着当年那把生锈的匕首来赎罪。
雕妖嗤笑着折断他脊骨,却在他怀里摸出半块霉烂的桂花糕——正是猎户女儿最爱偷塞给他的点心。
那女孩七岁时被他叼走,喉咙里还卡着半块没咽下的糖?。
断崖忽起大雾,雕妖振翅时发现尾翎渗出血珠。
原来三百年来,那些被他吞噬的魂魄始终在啄食他的妖丹。
他暴怒地撕扯自己胸膛,抓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一团缠绕着金线与黑发的茧?。
黎明前他焚了巢穴,烈焰中铜镜炸裂时迸出万千星火。
那些发丝在火里蜷曲成灰雀,衔着琉璃瓶残片投向云海。
雕妖立在焦黑的枯树上,看最后一根翎羽化作飞灰。
山下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像极了许多年前,猎户女儿哼着哄他入睡的童谣?。
断崖从此多了一尊石雕,爪间扣着半块生锈的匕首。
每逢雨夜,石缝里会渗出暗红色的水,过路人都说像极了稀释的血,却带着桂花腐烂的甜腥气?。
刀客进村那日,老槐树的枝桠上落满乌鸦。
青崖雕妖歪在树杈间,黑羽大氅沾着人血凝结的冰碴,指节敲打腰间的骷髅酒壶,眼珠子盯着村口挑水的姑娘转得发烫?。
"这身皮肉,配得上老子新收的骨碗。"他咧开满嘴尖牙,振翅卷起腥风。
姑娘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青布衫被利爪撕成碎片,雪白脖颈渗出三滴血珠,恰好落进碗中?。
铜锣声惊破黄昏。
十三个猎户举着火把围住晒谷场,箭头淬着雄黄。雕妖掐着姑娘的脖子笑出破锣声,腕间铁链绞碎三支箭矢,断箭插进猎户眼窝时,血沫子溅上晾晒的玉米?。
"都道老子贪色?"他扯开大氅露出胸膛,十三道刀疤在月光下蠕动如蜈蚣,"当年昆仑山脚七个女冠剥我羽衣,老子把她们的眼珠子穿成项链——"铁链扫倒粮垛,火星点燃麻绳捆着的童男童女?。
村正举着祖传苗刀扑上来,刀刃离妖喉三寸时突然僵住。
雕妖的指甲己刺入他肋下,慢条斯理勾出粉红肠子:"听说你要拿我妖丹泡酒?"肠子缠上刀刃猛然收紧,苗刀当啷坠地时裹满粘液?。
晒场青砖沁成暗红色,雕妖踩着人肠织就的血毯踱步。
忽然嗅到桃木香气,转身撞见个系红肚兜的幼童举着木剑。
铁链将孩童拦腰截断的刹那,躲在草垛里的妇人尖叫着冲出来,发间银簪首刺妖瞳?。
"找死!"雕妖振翅腾空,漫天黑羽化作钢针。
妇人瞬间成了血葫芦,却死死抱住孩童半截身子。
血泊映出雕妖扭曲的倒影,他烦躁地扯断颈间骨链,十三颗头骨滚进火堆,炸开的火星点燃了半个村庄?。
雕妖在火海里嗅到一缕甜腥,像腐烂桃肉混着铁锈味。
他踢开烧焦的房梁,见瓦砾堆里蜷着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裙摆浸透血水却仍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脖颈挂着银丝串的麝香囊,裂纹里渗出紫雾?。
"小娘子比童男女耐嚼。"雕妖掐住她下巴,指甲陷进苍白的皮肤。
女子忽然睁眼,瞳孔泛着琥珀色波纹,麝香囊炸开的瞬间,雕妖喉间金翎竟生出霉斑似的黑点?。
三更时分,山巅浮起百盏骨灯。七位妖王踞在青铜鼎旁分食人心,鼎中沸油翻滚着半张美人皮。
青崖雕妖拎着银链拴住的麝女进场时,狐王尾巴卷走他腰间酒壶:"听说你被块烂香囊破了金身?"
雕妖暴起掀翻铜鼎,滚油泼在鹿妖背上滋滋作响。
他扯断麝女右臂掷向狐王,骨茬插进对方左眼:"老子撕过的天蚕丝亵衣,比你吃的活人心都多!"?
麝女被铁钩吊在断崖那夜,雕妖发现尾翎开始脱落。
每根羽毛脱离血肉时都化作黑蛾,扑向麝香囊啃噬紫晶。
他发狂地撕扯女子残躯,却在她心脏位置挖出颗琉璃珠——三百年前猎户女儿咽气时含着的糖块?。
黎明前最后一只黑蛾溺死在溪水中,雕妖对着水面怔住:倒影里不再是鹰面人身,而是个眉眼暴戾的少年,额角印着被雄黄灼烧的"赦"字?。
妖王们围猎雕妖那晚,他披着用自己金翎织的袈裟,袈裟内层缝满女子发丝。
当虎妖钢叉贯穿他琵琶骨时,发丝突然暴涨缠住月亮,血雨混着鳞片倾泻而下。
麝女的残魂在血雨里凝成实体,指尖点在他溃烂的妖丹上:"你吃尽世人爱恨,可尝出哪滴血是真心?"
雕妖捏碎她虚影,吞下最后半块生锈的匕首,齿缝间漏出的笑震塌了整座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