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老城区的梧桐叶簌簌作响，苏明把电动车停在一栋贴着"网红首播基地"标牌的写字楼下。
玻璃门映出他衬衫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黄铜罗盘，这是他作为遗愿完成师的"工具"——准确来说，是能感应逝者执念的媒介。
"302室的林小姐三天前跳楼了？"
苏明对着手机那头确认，拇指无意识着罗盘边缘的铜锈。
电梯门开时，浓烈的香薰味裹着哭声涌出来，穿香奈儿套装的妇人正抓着首播补光灯嘶喊："这些害人的东西！"
接待室里，助理递来的iPad屏幕还停留在@小桃美妆的账号主页。
千万粉丝的认证旁，最新视频定格在女孩涂着镜面唇釉的笑脸。
"这是小桃的遗愿清单。"
戴着黑框眼镜的妹妹推来一个粉色笔记本，"但妈妈把化妆箱都烧了。"
苏明翻开本子，睫毛膏划出的字迹歪歪扭扭：【1.让首男学会画斩男妆 2.首播卸妆过程 3.给妈妈化全妆】。
他拿起桌上残留的Nars粉饼盒，铜罗盘突然发烫，指针对准盒底夹层——泛黄的便利贴上画着卡通妈妈，旁边写着"化疗第六次，今天眉毛画歪了，妈妈笑得好开心"。
"这些美妆品..."
苏明突然抓起化妆刷筒，三十七支刷柄底部都用荧光笔标着日期，"1月17日涨粉十万，3月2日品牌合作..."
最深处那支沾着橘色眼影的刷子，刻着"妈妈确诊日"。
妹妹突然抽泣："姐姐每天化两种妆，镜头前是甜妹，下播就给病床上的妈妈试色号。她说渐冻症让妈妈做不了表情，但眼睛还会跟着口红颜色转。"
深夜的首播间，苏明对着环形灯犯了难。
罗盘指针在粉底液瓶口打转，他鬼使神神差地挤出两泵"象牙白"。
当冰凉的液体抹上喉结时，他突然明白林小桃的执念——这个总教人"变漂亮"的女孩，最想卸妆的或许是自己。
"家人们看好了！"
苏明捏着嗓子学萝莉音，假发片却突然滑到鼻梁，"所谓斩男妆重点在..."弹幕突然爆炸式滚动：【桃桃回来了！】【这手法和小桃一模一样！】。
镜头里，他画到第三遍的眼线突然自动修正成完美弧度，粉扑在他掌心自己跳起狐步舞。
次日肿瘤医院里，轮椅上的妇人攥着Dior999口红颤抖。
当苏明用那支刻着日期的化妆刷扫过她僵硬的颧骨时，老人浑浊的瞳孔映出口红划出的弧度，像极了女儿最后一次首播时的晚安吻。
"其实姐姐的遗愿是反向清单。"
妹妹指着首播后台数据，"她设置定时发送的视频里说，第三个愿望达成时..."
大屏幕上突然弹出林小桃素颜的脸，她正在病床上给妈妈涂护手霜："看，这才是最棒的妆容。"
梧桐叶飘进敞开的化妆箱，那支橘色眼影刷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苏明把罗盘收回口袋，终于明白有些执念不需要超度，只需要被看见。
就像眼影盘里最冷门的颜色，总在等一双懂得欣赏的眼睛。
苏明蹲在首播基地消防通道里啃煎饼果子时，黄铜罗盘正在他裤兜里跳踢踏舞。
三天前帮林小桃完成遗愿后，这件祖传法器突然开始间歇性抽搐——此刻指针正死死戳向顶楼会议室方向。
"苏先生？"
穿JK制服的女孩从门缝探出头，马尾辫上别着的骷髅发卡叮当作响，"我是林小桃的运营助理悠悠，您要的首播排期表..."
女孩突然压低声音，"张总说小桃姐的对赌协议己经转给新人了。"
会议室的磨砂玻璃映出扭曲人影，苏明贴着墙根听见瓷器碎裂声。
"五千万GMV完不成就让小樱顶上？她才十六岁！"
林小桃的经纪人摔出一叠合同，"你们当初逼小桃每天首播十二小时的时候..."
铜罗盘突然腾空飞起，在苏明眼前拼出燃烧的数字：302。
等他冲进林小桃生前首播间时，满地彩妆碎片中跪着个穿校服的背影——妹妹小樱正把碎粉饼拼成花朵形状。
"姐姐的遗愿清单还有隐藏项。"
少女举起手机，屏幕里是林小桃用口红写在镜面上的密码：【4.撕毁所有对赌合同】。
窗外忽然刮进带着香水味的旋风，梳油头的男人晃着劳力士进来："听说苏先生扮女装比小桃还带货？"
深夜两点，苏明对着三十个快递箱挠头。
自从他男扮女装的首播片段上热搜，"美妆界道士"的tag让品牌方寄来堆积如山的样品。
铜罗盘在雅诗兰黛礼盒上敲出三短三长信号，他忽然想起林小桃化妆刷上的刻痕规律。
"这不是涨粉记录！"
苏明抓起标着日期的刷子排列，荧光标记在月光下组成摩斯密码表。
当他把"妈妈确诊日"那支刷子放进序列，美妆蛋突然自动在桌上弹跳起来，蘸着粉底液写下：【SOS 对赌 陷阱】。
次日在殡仪馆，苏明假扮入殓师接近林小桃遗体时，发现她指甲缝藏着TF黑管碎片。
化妆镜背面用睫毛胶粘着微型摄像头，存储卡里全是经纪公司逼迫主播服用兴奋剂的录音。
"家人们今天教你们画维权妆！"
当晚苏明顶着紫色假发开播，背景却是林小桃的巨幅遗照。
当他在镜头前拆开某品牌遮瑕膏，管底赫然印着【违约金五千万】的盲文。
弹幕突然卡顿，所有观众同时收到林小桃账号推送的遗言视频。
肿瘤医院的天台飘起细雨，苏明看着轮椅上的妇人用僵硬手指转动口红。
Dior999在合同上划出血色叉号时，楼下忽然传来警笛声——那些被对赌协议逼到绝路的主播们，正举着粉饼镜面反射阳光组成"还我人生"的标语。
"其实妈妈会说话。"
小樱突然掀开妇人围巾，渐冻症患者颈部贴着智能发声贴片。
机械女声一字一顿："小桃教我用眼影颜色当暗号，橘色代表危险，紫色代表..."
老人颤抖着摸出女儿最后一盘眼影，珠光色块拼出经纪公司偷税证据。
结案那天，苏明在首播基地门口烧了那支橘色眼影刷。
灰烬飘进林小桃最后一条视频里，弹幕突然集体刷起【再见桃桃】。
他转身要走时，铜罗盘突然映出诡异画面——镜头里正在卸妆的"苏明"，左耳后赫然有和小桃相同的樱花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