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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坏女孩遗愿

殡仪馆冷藏柜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时,林深正在给3号遗体补口红。

沾着朱砂的棉签在玻璃台面上骨碌碌滚落,冷气顺着脊椎攀上后颈,他听见少女咯咯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大叔,你拿口红的姿势好像在给死人画符咒。"

林深手一抖,朱红色在遗体苍白的脸颊拖出长痕。

镜面倒影里,穿破洞牛仔裤的少女正盘腿坐在停尸床上,半透明的身体泛着珍珠母贝的微光。

她歪头时耳垂上成排的银环叮当作响,让林深想起老家屋檐下被风吹动的铜铃。

"唐晓棠,女,17岁,车祸死亡。"

林深瞥了眼工作台上的档案,"你该去奈何桥排队,而不是在这里吓唬遗体美容师。"

"奈何桥又不会跑。"

少女晃着脚上掉色的帆布鞋,鞋尖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听说你是专门帮死人完成遗愿的'摆渡人'?帮我做三件事,我就乖乖去投胎。"

林深拧开酒精棉片擦拭手指。

自从三年前在火葬场被雷劈中后,他就获得了这种麻烦的能力。那些徘徊人间的灵魂总爱在午夜现身,有的要告诉妻子保险柜密码,有的想再看一眼初恋情书,最离谱的是个老太太让他把假牙塞进出轨女婿的枕头底下。

"第一,把育才中学高三模考试卷偷出来。"

唐晓棠竖起三根手指,断裂的指甲油像干涸的血痂,"第二,把我书桌第三层抽屉里的情书全烧给教导主任。第三..."

她突然凑近,林深看见她左耳后褪色的蝴蝶纹身,"把我妈的骨灰盒换成奶粉罐。"

冷藏柜突然发出蜂鸣,林深后撤时撞翻工作台。

福尔马林溶液在地面蜿蜒成河,倒影里少女的轮廓泛起涟漪。这是他见过最荒诞的遗愿清单,却莫名透着暴雨将至的压抑感。

"你知道偷试卷要判几年吗?"

林深用镊子夹起滚落的假睫毛,"还有你妈妈的..."

"她不是我妈!"

唐晓棠突然尖啸,殡仪馆所有照明灯管同时炸裂。

黑暗中有冰晶凝结的声音,林深摸到工作台边缘时,指尖触到某种的东西——少女的眼泪正在低温中冻成淡红色的冰珠。

当应急灯重新亮起,停尸床上只剩下一件沾着机油的校服外套。

林深拾起外套时,内侧口袋掉出张便利店收据,背面用紫色荧光笔写着:"明天带弟弟吃肯德基",字迹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星云。

......

林深举着望远镜蹲在梧桐树后时,终于明白唐晓棠为何选择他。

育才中学保安正在追捕翻墙的黑影,而他这个三十岁大叔穿着从丧葬用品店顺来的玩偶服,扮成两米高的轻松熊往教务处狂奔。

毛绒爪子握着的不是蜂蜜罐,而是从殡仪馆带来的液压剪。

"左边第三个窗户!"

唐晓棠的魂灵飘在月光里,裙摆的破洞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教导主任的U盘在第二个抽屉,密码是他女儿生日0613!"

警报声惊飞了晚自习的麻雀,林深在跳窗时被玩偶服卡住,眼睁睁看着教导主任顶着地中海发型冲进来

。第二天全市头条是"轻松熊大盗夜盗试卷未遂",配图是监控里圆滚滚的背影——屁股位置还印着"永安殡仪馆"的LOGO。

当林深在桥洞下烧毁三十七封情书时,火焰映出意想不到的真相。

那些装在浅紫色信封里的根本不是少女心事,而是不同笔迹的威胁信。

"再敢勾引陈浩就划烂你的脸""周五带五百块到后巷"。

唐晓棠盘腿坐在消防栓上,把玩着烧成灰烬的信纸。

"教导主任儿子是校园贷头目。"

她将灰烬撒进河里,惊散聚集的锦鲤,"现在这些证据足够让他停职调查了。"

河面倒映着对岸LED屏的蓝光,某处传来婴儿夜啼般的警笛声。

骨灰寄存处的檀香熏得人睁不开眼,林深抱着奶粉罐躲在观音像后。

唐晓棠母亲的啜泣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菜市场鱼贩特有的沙哑:"这骨灰盒要最贵的,我家棠棠活着没过上好日子..."

林深摸到罐底凸起的刻痕。

借着长明灯昏黄的光,他看清歪歪扭扭的"给弟弟"三个字,旁边还画着卡通熊头。

殡仪馆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他想起三天前在城中村筒子楼找到的线索——唐晓棠书桌夹层里,藏着张画满红叉的退学通知书。

"姐姐说要给我报奥数班。"

八岁男孩啃着林深带来的吮指原味鸡,油渍在退学通知上晕开,"她让我每天背单词,自己躲在阳台吃酱油拌饭。"

男孩从书包掏出存钱罐,塑料小熊肚子里的硬币叮当作响,全是唐晓棠从网吧赔笑客人手里抠出来的钢镚。

此刻寄存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林深听见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越来越近。

唐晓棠母亲抱着镶金丝楠木骨灰盒出现时,他注意到女人右肩明显塌陷——那是长期扛冷冻货留下的永久性损伤。

"阿姨,这是晓棠留给您的。"

林深将奶粉罐推过去时,罐身贴着的便利贴簌簌作响。

唐晓棠的灵魂突然在空气里显形,半透明的手指穿过母亲鬓角白发:"死要面子的女人,贷款买天价骨灰盒不如给弟弟买双新球鞋。"

女人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干裂的嘴唇擦过女儿虚无的额头。

她抖着手撕开便利贴,超市促销单背面是女儿张牙舞爪的字迹:"骨灰扬了就行,活着供房死了供盒,累不累啊老太婆!"

走廊突然刮起穿堂风,吹散了寄存处所有挽联。

当啷一声,奶粉罐里掉出枚生锈的钥匙,林深认出这是西关老街那家"张姐麻辣烫"的储物柜钥匙。

三年前他陪临终的父亲吃过最后一碗汤底,老人弥留之际还念叨着要多加份鱼豆腐。

"第七个遗愿。"

唐晓棠突然竖起三根手指,"不对,是第三个的附加条款。"

她狡黠的笑声混着关东煮沸腾的咕嘟声,林深发现周遭场景己变成油腻腻的小店。

收银机吐出的订单像瀑布般垂落,最近三百张都是周六午后的儿童套餐订单。

冰柜后转出个系围裙的胖女人:"那丫头每周六都来存东西,说等妈妈愿意吃垃圾食品了再打开。"

储物柜弹开的瞬间,林深被彩色蜡笔画淹没。

西岁弟弟的稚嫩笔触里,穿破洞牛仔裤的姐姐永远在笑,背景是妈妈扛着比人还高的冷冻箱。

唐晓棠的灵魂开始变得透明,耳垂银环叮咚落进辣椒罐。

她最后指了指收银机底层抽屉——那里躺着三张不同医院的诊断书,患者姓名栏都写着"唐玉芬",确诊时间正好是她开始频繁夜不归宿的日子。

"麻辣烫要特辣。"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唐晓棠母亲不知何时坐在了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两碗飘满红油的汤底。

她将女儿那碗推到对面,又往里加了双一次性筷子:"你弟说肯德基其实不好吃,还是这里的鱼丸Q弹。"

林深退到后厨时,听见瓷勺撞碗的清脆声响。

晨雾漫进店铺,将母女俩的身影晕染成水墨画。

唐晓棠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飘进他耳朵:"大叔,你补口红的姿势还是很像跳大神的。"

回到殡仪馆时,林深发现工作台上多了袋肯德基。

塑料袋里除了葡式蛋挞,还有张画着轻松熊的感谢卡。

当他咬开蛋挞酥皮时尝到咸涩味道,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泪流满面。

冷藏柜再次发出咔嗒声,这次来的是个穿病号服的老头,嚷嚷着要把假牙埋进院长办公室发财树底下。

月光透过值班室铁窗,在林深手腕的闪电状疤痕上流淌。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按住的不仅是心跳停止的急救病人,还有自己即将崩溃的人生。

此刻他摸到裤兜里多出来的物件——唐晓棠偷偷塞的银耳环,正在掌心折射出细碎星光。

麻辣烫店的老旧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唐玉芬舀起一勺红油淋在女儿碗里。

林深隔着厨房油污斑驳的玻璃望去,女人右肩不自然地耸起——那是常年扛冷冻货落下的病根,此刻却固执地保持着为女儿夹菜的姿势。

"你弟现在会背九九乘法表了。"

唐玉芬突然开口,夹鱼丸的手悬在半空,"上回数学考了98分,老师说能进奥数集训队。"

汤勺在碗沿磕出清脆声响,蒸腾的热气里浮现出唐晓棠模糊的笑脸,耳垂银环叮咚坠入红汤。

林深摸到裤兜里冰凉的银耳环,三年前雷击留下的疤痕突然灼痛。

他想起那个暴雨夜,急救车顶灯在太平间外墙投下晃动的蓝影,自己攥着逝者逐渐冷却的手,窗外炸开的闪电在腕间烙下焦痕。

"特辣汤底要加五块钱。"

老板娘突然探出头,"那丫头预付了十年的钱。"

她踢开脚边印着"海鲜批发"的泡沫箱,露出底层泛黄的记账本。

林深看见密密麻麻的"特辣"字样间夹杂着医疗术语,最新一页记着"靶向药自费部分:6480元/月"。

唐晓棠的残影正在收银台前飘荡,指尖拂过弟弟画的全家福。

画里妈妈扛着巨型冷冻鸡翅,她自己头顶戴着歪斜的生日帽,弟弟手里攥着根融化到变形的草莓味棒棒糖。

"陈医生说我妈还能活三年。"

少女灵魂泛起涟漪,像是被风吹皱的月光,"黑网吧包夜费五十,陪酒少爷给的小费两百..."

她报数般念着,每说一句就变得透明几分,"地中海教导主任儿子开的借贷公司,抽成35%..."

林深腕间的疤痕突然迸发蓝光,冷藏柜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看见三年前的自己跪在雨地里,怀里抱着个浑身焦黑的女孩——不是唐晓棠,是个穿白大褂的护士。

记忆如生锈的齿轮突然咬合,那晚被雷击中的本该是急救医生,是他扑过去推开了对方。

"林师傅!"

唐玉芬的惊呼惊醒了他。

女人手里的诊断书正在燃烧,火苗却诡异地呈现出冰蓝色。

"晓棠每个月给我转五千块..."

她慌乱地拍打火苗,发现那火焰竟冷得像干冰,"说是网吧发的奖金..."

玻璃窗突然炸裂,狂风卷着麻辣烫的香气灌入屋内。

唐晓棠的残影在风暴中旋转,耳环、银钉、破洞牛仔裤化作星尘飘散。

林深扑向那团光雾时,腕间疤痕撕开皮肉,迸发的电弧在空中织成一张网。

"殡仪馆三年工资卡余额85233.6元。"

他听见自己嘶吼,"遗体SPA护理提成15%!"

这是唐晓棠教他的"阴阳契约",活人用最珍贵的东西与亡灵交易。

电弧网收束的瞬间,少女模糊的身影重新凝聚。

唐玉芬突然夺过辣椒罐砸向地面,鲜红的粉末在风中形成漩涡。

"你以为妈不知道吗!"

她对着虚空哭喊,"每次你说在朋友家过夜,西关街垃圾站就多一袋带血纸巾..."

女人颤抖的手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蜿蜒着同样的闪电状疤痕。

林深怔住了。

三年前雨夜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完整——唐玉芬蹲在马路牙子上捡拾被碾碎的草莓,身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少女推开母亲时,他正从殡仪馆后门跑出来买烟,腕间的疤痕与那对母女同时被闪电照亮。

麻辣烫的汤锅突然沸腾,所有红油升到空中凝成巨大的爱心。

唐晓棠的笑声从每颗鱼丸里传出:"老太婆煽情起来真要命。"

她的虚影最后一次具象化,伸手戳了戳弟弟画里的棒棒糖,"下周奥数班报名费在存钱罐夹层。"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林深腕间的疤痕淡得像一道旧水痕。

唐玉芬攥着女儿最后一袋棒棒糖坐在废墟里,对面碗里的红油正巧拼成"bye"的字样。

殡仪馆打来电话说有新客户,是个坚持要在骨灰盒里放Switch游戏机的高中生。

巷口传来烤红薯的香气,林深咬开蛋挞时尝到真实的甜味。

轻松熊玩偶服还在殡仪馆仓库等着他,下一个遗愿说不定更荒诞——但至少此刻,晨风里飘着麻辣烫、眼泪和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