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刚把罗盘塞进帆布包,柜台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她抬头看见玻璃门映出个穿藏青长衫的老头,正用鸡毛掸子掸着不存在的灰尘。
"小姑娘,劳烦把《伤寒杂病论》第三十七页抄本还我。"
老头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陶罐。
"秦大夫,您都死半个月了还惦记着医书?"
林夏抓起桃木镇纸拍在柜台上,老头瞬间缩成个半透明团子。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秦仲景的鬼魂,前两次分别是纠正药方里的错别字和抱怨殡仪馆选的骨灰盒像咸菜坛子?。
老头从镇纸边缘渗出半张脸:"我那不肖徒弟把秘方抄串了行,当归写成党参会出人命!"
他絮叨着摸向腰间,突然想起烟斗早被女儿收走,悻悻抓起柜台上的陈皮糖含住,"再说你收了我孙女三万块委托金,该干活了。"
林夏跟着鬼魂钻进老城区逼仄的医馆阁楼时,陈皮糖正黏住她后槽牙。
泛黄的宣纸堆里突然窜出只老鼠,她踩着人字拖蹦上樟木箱,怀里的紫檀药匣"哐当"砸出本泛黄笔记。
"就是这个!"
秦仲景的魂体激动得泛起绿光,"1968年我在牛棚里写的《毒物百解》,当年红卫兵..."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
穿JK裙的少女攥着碎瓷片,眼泪把烟熏妆冲成水墨画:"爷爷的秘方全被他们改成保健品广告!"
林夏看着祖孙俩的鬼魂在药柜间追逐——孙女要砸了假药公司的合作合同,爷爷急着抢救沾了女儿口红印的《金匮要略》。
她突然瞥见笔记末页夹着张泛黄照片,穿白大褂的年轻秦仲景正给戴镣铐的男人把脉,照片背面写着"1972年救死刑犯反遭诬告,此方未成,终身为憾"?。
三天后的深夜里,林夏蹲在郊区化工厂的排水口,看着秦仲景的鬼魂往检测仪里吹气。
"川乌和半夏相遇会产生河豚毒素,这排污管里..."
老头突然被呛得咳嗽,魂体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闪烁,"咳咳,现在的化学污染比砒霜还毒!"
当环保局的人冲进来时,林夏正举着首播手机追假药老板。
逃跑的男人撞翻展示柜,二十年前的老报纸飘出来,头版赫然是《青年医生秦仲景平反昭雪》。
鬼魂突然凝固在泛黄的铅字里,他伸手想触摸照片上微笑的妻子,指尖却穿过时光碎成星屑?。
葬礼那天下着毛毛雨,林夏把修复的《毒物百解》塞进棺材。
殡仪馆角落传来争吵声,穿法袍的鬼魂揪着假药老板的领子:"附子要炮制三小时以上!你们用微波炉转三分钟就敢卖?"
她转头看见秦仲景的孙女站在银杏树下,正往实习医师的白大褂口袋里塞陈皮糖?。
火化炉升起青烟时,林夏摸到口袋里多了块枣木腰牌,背面刻着"但行医道,莫问前程"。
铜铃又在响,但她知道这次不是催债的鬼魂——城西养老院刚打来电话,说有位去世的剪纸老太太留了半屋子谜题?。
铜铃第七次响起时,林夏正趴在养老院307号房的地板上。
泛黄的宣纸碎片铺成八卦阵,穿绛紫绸褂的老太太盘腿坐在吊灯上,银丝眼镜滑到鼻尖:"小丫头,我剪了七十年窗花,可没教过你们用放大镜拼图啊?。"
"宋婆婆,您把《百鸟朝凤图》撕成365片还混进旧报纸,殡仪馆的拼图师都辞职三个了。"
林夏用镊子夹起沾着芝麻糊的纸片,突然发现碎片边缘的齿痕暗合二十八星宿排列?。
老太太的魂体顺着电线滑下来,枯瘦的手指戳向墙角的樟木箱:"我师父传的湘西双面剪在第三层夹板里,找到它才能复原真正的..."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挖掘机的轰鸣。
戴安全帽的开发商正指着养老院的红砖墙比划,树影在他身后投下饕餮纹路?。
当夜子时,林夏握着泛青的青铜剪撬开夹层。
泛黄的《天工秘录》里突然掉出半张诊断书,1978年的钢笔字洇着泪痕:"尘肺三期,宋月娥自愿参与新药试验。"
剪纸婆婆的鬼魂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她抚摸着书中夹带的银杏叶窗花,叶片经络里藏着微型化学公式?。
"当年药厂说试完三个月就帮我们改良工作环境。"
老太太的剪子绞碎窗台上的枯叶,"结果改良成了每平方多装三台换气扇。"
她的魂体开始闪烁,那些曾在她剪纸车间咳血的姐妹,如今都成了开发商图纸上的绿化带面积?。
次日暴雨倾盆,林夏举着首播手机冲进拆迁办。
当宋婆婆的鬼魂操控剪纸鸟群掀翻沙盘模型时,开发商抽屉里飘出张泛黄合影——1982年药厂庆功宴上,年轻厂长胸前别着的银杏叶徽章,正是剪纸车间当年的通风设备改良方案?。
冬至清晨,养老院的银杏树下垒起新坟。
林夏把复原的《百鸟朝凤图》铺在碑前,百只纸鸟忽然腾空组成凤凰轮廓。
穿白大褂的秦家孙女匆匆跑来,口袋里掉出的陈皮糖滚进泥土,长成嫩绿的新芽?。
铜铃又在黄昏响起,但这次林夏先往耳朵塞了棉花。
城北旧货市场传来消息,说去世的典当行老板留了本阴阳账簿,每一页都滴着朱砂写的"救命"?。
铜铃第八次响起时,林夏正被典当行老板的鬼魂卡在紫檀屏风里。
穿暗纹马褂的老头跷着二郎腿,金丝眼镜倒映着账簿上的朱砂字:"林小姐,您收了我儿子五万定金,总得把我这阴阳账本唱出个囫囵调吧?"?
"徐老板,您生前做假账,死后倒惦记着当良心企业家了?"
林夏挣扎着摸向腰间的桃木钉,忽然闻到陈皮糖的香气——秦家孙女不知何时倚在柜台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针灸包?。
鬼魂突然激动得翻出账本第三十六页:"2018年3月7日收当物编号0741,明代青玉蝉腹中藏着的抗癌药方,被仁和堂..."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穿貂皮大衣的中年男人踹门而入,手里攥着泛黄的当票存根?。
当夜暴雨如注,林夏蹲在典当行地下室的保险柜前。
秦家孙女用银针刺入锁孔时,柜门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
"别碰!"
旺财不知从哪窜出来,金瞳竖成两道缝,"这血里掺了川贝母灰,是镇魂的"?。
保险柜轰然洞开的瞬间,林夏被霉味呛得连打三个喷嚏。
成捆的账本堆里飞出只青玉蝉,落地竟化成个穿病号服的少女鬼魂。
少女脖颈处的缝合线泛着青光:"他们说我爸的专利配方只值三根金条..."?
次日清晨,仁和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上贴满阴阳账本复印件。
林夏看着穿貂皮的男人被警察带走,转头发现青玉蝉少女的魂体正在消散。
"等等!"
秦家孙女突然掏出针灸包,"你肺部的肿瘤位置,或许能用秦氏..."
话音未落,少女化作青烟钻入她白大褂口袋,变成枚温润的玉蝉挂坠?。
铜铃第九次响起时,林夏正往耳朵里塞第三团棉花。
殡仪馆新来的实习生举着手机狂奔而来:"林姐!去年夏天火化的程序员...他、他的骨灰盒在敲摩斯电码!"?
旺财蹲在槐树上舔爪子,尾巴尖摆出八卦阵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