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防盗门被推开时，悬挂的铜铃震得玻璃柜台上的粉饼盒都在摇晃。
李默然用戴着黑纱的食指敲了敲台面，正在给假人头上卷发棒的姑娘触电般跳起来，梳齿差点勾破她印着皮卡丘的围裙。
"预约单。"
她把盖着"极乐殡仪"钢印的合同拍在烫金价目表上。
粉红霓虹灯管拼成的"靓丽人生美容院"招牌在玻璃门外明明灭灭，映得满墙美容师资格证都泛着血色。
三天前猝死在按摩床上的美容院老板林美芳，遗愿是要给五位客人做最后一次服务。
李默然望着价目表上「临终美容套餐6888元」的烫金字体，余光瞥见二楼旋转楼梯转角处，有双镶着水钻的红色高跟鞋正对着空气晃荡。
"她总说做这行像在给灵魂补妆。"
扎着双马尾的学徒小桃边调面膜边抽鼻子，突然把电动搅拌棒怼进蜂蜜罐："那个凶巴巴的包租婆上周还骂林姐把她眉毛纹成蚯蚓，结果听说人没了，蹲在染发膏箱子后面哭得假睫毛都掉了三副......"?
当戴着渔夫帽的客人掀开帘子时，李默然差点打翻调色盘。
男人脸上交错的新旧疤痕像被揉皱的报纸，右耳垂挂着枚生锈的蝴蝶发卡——这正是林美芳遗嘱里标注的"1号客人"。
"十五年前火灾后，只有她肯接我这单。"
男人着美容床边缘的焦痕，那里用口红写着"重生区"三个字。
当冰凉的镊子夹起第一根假睫毛时，他突然抓住李默然手腕："她说每次贴睫毛都是在修复上帝打瞌睡时弄坏的翅膀......这话是不是特蠢？"
深夜打烊时，旋转楼梯传来哒哒声。
李默然抬头看见林美芳的鬼魂正对着空气涂指甲油，十个脚趾甲分别画着不同生肖。
"第五个客人明天就到。"
她对着虚空说话，却看见鬼魂突然把刷子扔向墙壁，那里挂着本撕掉五页的预约登记簿。
最后登门的是位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手里攥着二十年前的会员卡。
"我骗她说老公送的钻戒，其实是用她教的化妆术勾搭来的。"
女人把脸埋进消毒毛巾，眼线在蒸汽里晕成墨色山水，"现在我要去自首贪污案，能帮我把这颗泪痣点掉吗？就像当年她帮我画上去那样......"?
当第五瓶精华液见底时，旋转楼梯上的高跟鞋突然消失。
李默然在储藏室发现个贴着"补偿物资"的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退还给客人的红包，每封背面都画着笑脸。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技师证，照片上的林美芳戴着实习工牌，在考核评语栏用眼线笔写着：美是缝补命运的针脚。?
霓虹招牌熄灭的刹那，有片沾着金粉的假睫毛落在合同上。
李默然对着空气举起镊子："睫毛弯弯，灵魂闪闪哦。"
晚风穿过卷帘门缝隙，带着蜂蜜面膜的甜香，轻轻掀起她别在领口的黑纱。?
深夜两点半的储藏室里，李默然踢到个贴着"过敏测试剂"标签的铁皮箱。
掀开盖子的瞬间，几十个透明密封袋哗啦啦倾泻而出——每个袋子里都装着剪碎的彩色头发，发丝间缠绕着泛黄的医院缴费单与火车票根?。
"她总说头发是人体最诚实的记事本。"
小桃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的热可可腾起白雾，"有个白血病姑娘化疗前在这里染了彩虹色，后来每回来补色都带着新的病例。"
学徒用美甲刀划开某个密封袋，掉出张西藏火车票："最后这位客人...是捧着骨灰盒来漂白头发的。"
次日清晨出现的第五位客人裹着中东风格头巾，睫毛膏沿着口罩边缘晕成墨色涟漪。
"林姐答应帮我做最后一次脱毛。"
女人掀开袖口露出狰狞的烧伤疤痕，"其实我偷过她三支玻尿酸原液，可她说就当预付我结婚时的伴娘妆。"
她突然扯下头巾，焦黑的头皮上粘着片水钻发贴，"能把这个贴我女儿骨灰盒上吗？林姐说这是天堂入场券的防伪标......"?
当激光仪第99次划过疤痕时，二楼传来指甲油滚落楼梯的清脆声响。
李默然抬头望去，林美芳的鬼魂正把十瓶不同色号的"原谅"系列甲油倒进下水道，鲜红液体在晨光里蜿蜒成未完成的符咒?。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储藏室铁皮箱突然渗出蜂蜜色的光。
李默然在箱底摸到枚U盘，插入电脑后弹出命名为《美丽贷》的文件夹——数百段偷拍视频里，满脸淤青的妇人正在烫发区哭诉家暴经历，而镜头外的林美芳将漂白剂换成安眠药："新发型配新人生，姐带你去南方看海。"?
旋转楼梯在此刻发出吱呀响动，李默然看着鬼魂拎高跟鞋走向后门。
月光照亮门框上用眼线笔写的价目表补充条款：本店接受容貌抵押贷款，赎回期限是永远。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霓虹招牌时，李默然在收银台发现张被睫毛夹压着的纸条。
泛黄便签纸上画着笑脸，背面是林美芳潦草的字迹："其实你妈妈二十年前在我这儿纹过眉，她让我转告你......"?
卷帘门降下的刹那，有片水钻发贴飘落在黑纱上。
李默然对着空荡荡的美容床举起镊子："睫毛弯弯，灵魂闪闪哦。"
晨风裹着染膏气息掠过她的眼角，将那句未说完的遗言吹向正在苏醒的街道?。
储藏室铁皮箱渗出的蜂蜜色光晕里，李默然发现把刻着"赎"字的铜钥匙。
钥匙齿痕与二楼更衣室第13号储物柜完全吻合，柜门弹开时涌出成团蒲公英绒毛——每根绒毛末端都粘着微型存储卡，在晨曦中如同悬浮的星云?。
"她管这叫美丽银行。"
小桃用睫毛刷拨开绒毛，某张存储卡突然播放出少女哽咽的录音："林姐把我烫伤的背纹成蝴蝶翅膀，现在我能在游泳课时昂着头了......"
学徒的搅拌棒戳进蜂蜜罐底，带出枚嵌着红宝石的假牙："这是包租婆抵押的，她说要用满脸皱纹换女儿留学保证金。"?
第七日清晨出现的客人戴着防毒面具，指甲缝里渗着青紫色颜料。
"林姐答应帮我洗掉这些刺青。"
男人掀开衣领露出颈间密密麻麻的"正"字刺青，"每送走一个被家暴的姐妹，我就刻一笔。"
他突然剧烈咳嗽，掌心里躺着片沾着染发膏的肺叶："她说痛苦就该像过期化妆品一样......咳咳......定期清理......"?
当激光仪第214次扫过皮肤时，旋转楼梯传来高跟鞋踩碎玻璃瓶的脆响。
李默然抬头望见林美芳的鬼魂正在撕毁整面墙的美容师资格证，碎纸片落地变成褪色的手术同意书，某张家属签字栏赫然写着李默然母亲的名字?。
子夜时分，储藏室铁皮箱突然自动上锁。
李默然用铜钥匙打开夹层，泛黄的《美丽贷》账本里夹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照片背面用纹身颜料写着："1985年3月11日，帮阿珍修改孕检报告。"
日期墨迹新鲜如血，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最后一缕金粉飘落时，二楼传来吹风机轰鸣声。
李默然冲上去看见鬼魂正在给自己做离子烫，焦糊味中白发逐渐恢复成青丝。
"其实我才是第一个客人。"林美芳对着空气涂口红，"当年你妈妈把我从火葬场美容台拽下来，说死人也有权漂亮。"
卷帘门永久关闭那日，街角新开了家"重生美容院"。
学徒小桃在擦玻璃时发现窗台上粘着片假睫毛，对着阳光能看到微型字迹："睫毛弯弯，灵魂闪闪，1985-2005美丽储蓄本息己结清。"
路过的包租婆突然指着霓虹招牌惊呼，那"生"字分明是用无数水钻发贴拼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