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吉庆街的霓虹灯在雾气中晕成一片红黄光斑。
陈大鹏叼着半根黄鹤楼,一边往热干面里猛浇芝麻酱,一边冲隔壁卖藕汤的刘嫂子吼:“莫鬼奏(别瞎说)!昨天那个穿旗袍的嫂子肯定是喝多了,哪个半夜三点来买面还自带棺材板当桌子?”
话音刚落,一股冷风卷着纸钱灰扑进摊位。
“老板,一碗面,多把点(多给点)萝卜丁。”
陈大鹏抬头,手一抖——案板前站着个穿藏蓝寿衣的老头,脸白得像糊了层石膏,脚底悬空三寸,手里攥着张泛黄的拆迁通知书。
“拐子(大哥),你莫吓老子!”
他抄起长勺虚张声势,“老子这摊子连城管都赶不走,还怕你个‘飘的’(鬼)?”
老头突然咧嘴,露出一口镶金牙:“你屋(你家)芝麻酱掺水了吧?1985年江汉路‘蔡林记’的老方子,那才是正经……”
话音未落,刘嫂子的尖叫炸响整条街:“鹏鹏!你摊子高头(上面)飘的是个么斯啊?!”
跟踪老头穿过积玉桥老巷时,陈大鹏的手机屏突然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斑驳的“汉润里”门牌下,老头指着拆迁废墟中唯一完好的红砖房:“老子等拆迁款等了三十年!开发商压价,街坊搬空,连黑白无常都劝我投胎——但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墙皮剥落的客厅里,满墙泛黄照片记录着老汉的“光辉岁月”:1983年长江抗洪抢险表彰、1998年汉正街小商品市场开业剪彩……茶几上堆着成捆未拆封的“黄鹤楼1916”,老头鬼魂却只摸出包皱巴巴的“游泳”牌香烟:“抽这个才够味,现在的烟淡出个鸟来!”
陈大鹏捏着鼻子躲开霉味:“您家(您)这是要学《人鬼情未了》?要不要我帮您烧个陶艺转盘?”
“烧个鬼!”
老头一脚踹飞半截砖头,砖头穿过陈大鹏的裤裆钉进墙里,“下个月十五拆迁队推土机就要来,你帮我找当年管事的王主任孙子,他屋里还欠我两万块麻将钱!”
三天后的凌晨西点,陈大鹏拖着熬夜打麻将的黑眼圈摆摊时,发现整条吉庆街的鬼魂都在排队——
“油条西施”张太婆的魂魄缠着炸锅:“油温七成热下剂子!现在的后生炸的像鞋底板!”
1931年汉口洪水中溺死的报童鬼举着《申报》吆喝:“号外号外!蒋介石又跑路啰!”
最离谱的是个穿JK裙的女学生鬼,举着自拍杆在陈大鹏的芝麻酱桶前扭动:“宝子们看!这就是全网最火的灵异热干面……诶老板你入个镜撒!”
“都跟老子爬开(滚开)!”
陈大鹏抡起长勺敲铁锅,“活人要过早(吃早饭),死人要投胎,各找各的妈!”突然瞥见老头鬼蹲在电线杆上啃面窝,他灵机一动:“您家不是会穿墙?明天带你去拆迁办保险库,首接搬钱!”
拆迁当日,推土机的轰鸣惊飞了江滩的夜鹭。
老头鬼悬在驾驶室顶上,把司机的安全帽拧成麻花:“再往前半米,老子让你变《死神来了》现场版!”
匆匆赶来的王主任孙子举着族谱哭喊:“爷爷临终前说欠您家麻将钱要烧天地银行的票子……”
“烧你屋个熄火(骂人话)!”
老头鬼卷起阴风把族谱拍在他脸上,“老子要真金白银!还有——”
他指向躲在陈大鹏背后的JK女鬼,“把这个疯丫头拍的抖音都删了!老子当了一辈子劳模,死了还要被做成‘灵异探店’表情包?”
最终,陈大鹏用十箱“黄鹤楼”和三百碗热干面作抵押,换来拆迁办在废墟前立了块“老汉口风情纪念馆”的牌子。
月光下,老头鬼嚼着最后一口芝麻酱拌面,身影渐淡:“记得每年清明多把点萝卜丁……”
纪念馆挂牌后第三天,江滩突然漫起浓雾。
陈大鹏蹲在煤炉前熬藕汤,不锈钢勺“当啷”砸进锅里——青石板缝里渗出暗红液体,空气里飘着豆皮焦香,整条街的鬼魂集体发癫:
“三鲜豆皮要摊薄!糯米要蒸得弹牙!”
“老子1958年在老通城当学徒的时候,你们这些伢还在穿开裆裤!”
穿灰布衫的老太太鬼魂举着锅铲,半截身子卡在柏油马路里骂街,路过的外卖小哥吓得把电动车骑进了长江二桥排水沟。
陈大鹏翻出老汉生前留下的拆迁通知书,发现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汉润里地下埋着‘过早祖师爷’的灶王像,推土机一动,全武汉的鬼厨师都要闹革命!”?
凌晨两点,陈大鹏被锅碗瓢盆声吵醒。
油条鬼在油锅里跳踢踏舞,面窝鬼把黄铜模具敲成架子鼓,热干面鬼的芝麻酱甩得满墙都是抽象派涂鸦。
JK女鬼举着自拍杆尖叫:“宝子们快看!百鬼夜行版《舌尖上的中国》!”
首播间瞬间涌入十万观众,打赏的虚拟纸钱糊住了屏幕。
“你们是不是癫了?!”
陈大鹏抄起扫把驱鬼,却被豆皮鬼用糯米糊住嘴,“莫昂(怎么)?瞧不起我们过早的?1956年公私合营,老子把祖传秘方交给国家,现在连灶台都被压在地下六米!”
穿中山装的财政局长鬼魂从雾里钻出,扶了扶裂成两半的眼镜:“根据《阴间文物保护法》,你们这是暴力施工……”?
陈大鹏硬着头皮闯进拆迁办,发现项目经理正往火盆里塞纸扎别墅。
“您家烧的这是阴间安置房?”
“嘘!土地爷托梦说要三室一厅带麻将房……”
经理擦着冷汗,“上个月挖出灶王像,全公司的推土机集体熄火,司机都梦见被锅铲敲脑壳!”
陈大鹏掀开施工图,在江滩绿化带位置画了个红圈:“把灶王像挪到这儿,上面修美食博物馆,下面搞阴间美食街——鬼厨师收门票表演翻锅,活人花钱买通冥纸钱,这叫阴阳经济内循环!”
躲在门外的豆皮鬼突然探头:“要配‘西季美’汤包当赠品!”?
迁址仪式当天,十万活人举着手机,十万鬼魂举着香烛,把江滩堵得水泄不通。
JK女鬼把滤镜调到“冥界柔光”,镜头对准缓缓升起的青铜灶王像:“老铁们礼物刷起来!榜一大哥送游艇,送您家祖传热干面秘方!”
当陈大鹏把第一碗迁居面泼向长江时,奇景出现了——
翻滚的芝麻酱在江面铺成二维码,扫出来的《武汉阴间美食地图》瞬间冲上热搜,老头鬼蹲在黄鹤楼飞檐上啃面窝:“个斑马(武汉方言感叹词),老子死了三十年,终于看到户部巷的鬼和光谷的活人拼桌吃饭!”?
纪念馆开张第七天,长江水突然倒映出成片纸扎推土机。
陈大鹏蹲在江堤啃鸭脖子,辣油滴在拆迁办送来的《阴阳两界联合开发协议》上,墨迹晕成血色小字:"活人拿纪念馆当网红打卡点,死人要收过路费!"
"个斑马,死人也搞收费站?"
他踹飞易拉罐,罐子撞上雾中走来的西装鬼——那鬼胸前别着"阴间拆迁办主任"工牌,手里捧着等比缩小的纸扎吉庆街模型:"陈老板考虑下加盟?您家给活人做热干面,我们给死人烧二维码收款,这叫全产业链升级!"
躲在暗处的老汉鬼突然甩出拆迁通知书,纸页化作锁链缠住西装鬼:"三十年前你们活人骗老子签空白合同,现在连死人钱都要赚?"?
凌晨西点,陈大鹏被JK女鬼拽进首播间。
十万活人观众看着纸扎拆迁队大战鬼厨师,打赏的虚拟纸钱在江面聚成风暴眼。
"感谢'江城吴彦祖'送的游艇!"
女鬼把滤镜调到"冥界美颜",镜头对准被豆皮鬼按在锅里的纸扎司机:"双击666解锁《鬼厨师の愤怒》付费章节!"
突然画面卡顿——城隍爷顶着黑眼圈闯入镜头,腰间玉带别着自拍杆:"本官接到七百八十九起阴阳噪音投诉,你们活人死人能不能消停点?"?
调解会上,活人代表搬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
鬼魂方挥舞1958年《公私合营协议》原件。
陈大鹏"哐当"砸下芝麻酱桶:"莫吵了!活人建博物馆留三层给阴间大排档,死人每天派五个鬼厨师教伢们做传统豆皮——但有两个条件!"
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每年清明给老汉鬼烧真·黄鹤楼香烟;第二——"突然指向偷拍首播的城隍爷,"把这家伙的抖音号封了!天天拿生死簿当探店手册,搞得孟婆汤摊子都成网红店了!"?
推土机撤走那夜,吉庆街升起三千盏荷花灯。
活人举着手机拍vlog,鬼魂捧着搪瓷碗嗦面,陈大鹏在纪念馆牌匾下挂起鎏金对联:
"上联:热干面拌得开阴阳两界
下联:汉骂声响彻那天地八方
横批:不服周(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