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潇湘馆内,湘妃竹帘半卷,细雨斜斜地扑在窗棂上。林黛玉倚着雕花檀木榻,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剧烈的咳嗽震得枕边的《牡丹亭》书页簌簌翻动。紫鹃捧着青瓷药碗,碗里的苦药汁蒸腾起袅袅白雾:"姑娘,该喝药了......"话音未落,就被黛玉抬手止住。
"这药吃了也无用......"黛玉气若游丝,指尖抚过枕边的丝帕,上面晕染着点点血痕。恰在此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袭人举着食盒跨进门槛,鬓角的珍珠被雨水打湿:"林姑娘,老太太听说您胃口不好,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建莲红枣汤。"
贾府厨房内,张才叔正对着铜锅凝神屏息。这建莲红枣汤看似普通,选材却极为讲究——莲子需用福建建宁所产的贡品白莲,颗颗圆润,去芯时不能有丝毫破损;红枣要选山西汾阳的金丝小枣,肉厚核小,甜度适中。此刻,他将泡发好的莲子与红枣放入锅中,注入清晨采的露水,小火慢煨。
"师傅,这汤为何要用露水?"小五蹲在灶台边添柴,望着锅中渐渐翻滚的气泡。张才叔用木勺轻轻搅动:"《饮膳正要》里写过,露水味甘性平,最能调和诸药。林姑娘身子弱,普通的井水反而伤脾胃。"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将碾成粉末的桂圆肉、枸杞缓缓撒入锅中。
半个时辰后,锅盖缝隙渗出阵阵甜香。张才叔揭开锅盖,琥珀色的汤汁里,莲子炖得软糯,红枣吸饱了水分,表皮泛起的光泽。他舀起一勺汤,见汤面浮着薄薄一层油花,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桂圆肉的油脂,正是补气血的关键。
当建莲红枣汤端到潇湘馆时,黛玉正对着铜镜梳妆。久病的人本就消瘦,此刻更显得弱柳扶风。她望着碗里的甜汤,苍白的唇畔勾起一抹浅笑:"难为老太太记挂......"说着,用银匙舀起颗红枣放入口中。红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莲子的清香混着桂圆的醇厚,竟让她多日未进米粮的胃里,泛起一丝暖意。
与此同时,贾府书房内,王太医正为贾母诊脉。"老祖宗这是春燥上火,需得清淡饮食。"王太医收回银针,在药方上写下"建莲红枣汤,每日一剂"。贾母望着药方笑道:"倒巧了,今儿刚给那丫头送了这汤,明日让厨房多做些,咱们祖孙一道喝。"
厨房里,张才叔却犯了难。建宁白莲存货告急,而新货要等到七月才能进京。他翻开账本,发现上次采买的莲子竟少了两斤。叫来采买小厮一问,才知是吴新登家的侄子私下转卖了部分贡品,换钱去赌场挥霍。
"反了天了!"张才叔气得脸色铁青。这莲子关乎主子们的饮食康健,若是延误,后果不堪设想。他正要去找王熙凤禀报,却见平儿急匆匆赶来:"张师傅,二奶奶请您去一趟,老太太催问建莲红枣汤呢。"
张才叔硬着头皮来到议事厅,将实情如实相告。王熙凤听后,凤目圆睁:"好啊!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立刻派人将涉事小厮拿下,又命人快马加鞭赶往福建,高价收购建宁白莲。末了,她转头对张才叔道:"明日起,厨房食材出入都要登记造册,再有差错,仔洗你的皮!"
风波暂告一段落,建莲红枣汤的香气却依旧在贾府飘散。黛玉每日按时服用,气色渐渐好转。一日午后,她倚在窗边,看着紫鹃熬汤的背影,忽然轻声道:"这汤里,倒喝出几分家的味道......"
而在厨房的角落,张才叔将新到的莲子仔细清点入库。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账本上,他提笔写下一行小字:"药食同源,人命关天。"在这瞬息万变的贾府,一碗看似寻常的甜汤,承载的不仅是滋补养生的功效,更是无数人的心血与担待。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厨房,新一天的建莲红枣汤,又将带着暖意,送往各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