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楚奕的吩咐,府里管女眷事务的孙姑姑,将沈幼晚带了下去。
“孙姑姑,府里丫鬟一月的月钱有多少?”沈幼晚随在孙姑姑身后,本来还细细记着走过的路,可院子实在太大,走了半刻钟还不到楚奕的屋子。
这七拐八拐的,她早己晕头转向,索性不再操心记路,只看园中雅景。
“丫鬟月钱也有高低,不过你是先生的房中人,想来宗管家是不会亏待你的。”孙姑姑说着回头看了眼沈幼晚,脸上挂着慈笑。
听到‘房中人’三个字,沈幼晚心情重回沉郁,勉强回孙姑姑之一笑,不再过多言语。
孙姑姑领着她穿过长廊,看到一阔亮的八角门,提醒道,“这就是先生的居所。”
进了院子,孙姑姑继续介绍道,“先生的院子不大,屋子三间,除了卧室,剩下的两间都是书房。”
“平日里,你只用听先生的吩咐,偶尔再给院子里的金明竹浇浇水,给腊梅修修枝,其余杂事皆不用你操心。”
沈幼晚环视院内,见进院右侧有片竹子,厢房的窗子前各种着一棵梅树,给它们浇水修枝废不了多少功夫。
“那我夜里住哪?”
“自然是住屋里呀。”孙姑姑推开主屋的门,侧目瞥见沈幼晚止步于台阶前,于是回身劝道,“我看姑娘你是个聪明的,都到这里了,不差再多走这几步。”
“府里的月钱给的不低,就是前院扫地的丫鬟,月钱也有西两。你进了这屋子,月钱算得了什么,先生随手给的赏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数了。”
孙姑姑听沈幼晚问月钱,就猜着她缺钱,自然也往这方面劝,“咱们伺候的这位先生,不是个吝啬的,你只管好好侍奉。”
孙姑姑也算说到了沈幼晚的心坎上。
离年关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凑去给宁州知府的钱还没有着落。
她来找楚奕,为的不就是钱?
看沈幼晚抬脚上了台阶,孙姑姑喜笑颜开的引她往侧室走,“你瞧瞧,这侧卧比丫鬟们住的地方,不知道宽敞了多少····”
“多谢孙姑姑!”沈幼晚无心细看室内,也无心听孙姑姑多说。
孙姑姑是个有眼色的,顺着道,“姑娘你今日多歇息歇息。”
送孙姑姑离开后,沈幼晚站在厅室,朝楚奕卧房的方向盯看了许久,才回侧室。
因着前夜未睡,她的额头闷闷沉沉,身上也不甚爽利,回了房间和衣在床上躺下,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戌时初,楚奕回房。
打开房门发出的微微吱呦,将沈幼晚吵醒。
她抬头看窗外漆黑,门缝里又透着淡光,赶紧从床上起身,一时又忘了身上有伤,不慎扯到伤口。
只是此时她顾不得旁的,摸索着点燃妆柜前的蜡烛,照镜粗略整理下发髻衣衫,推门走了出去。
楚奕进屋便坐在桌案前看信,听到响动,警惕地将信对折捏在手里,递向她的目光明显一滞,似是忘了她在自己房里。
“用过晚膳了吗?”看她睡眼尚未完全清醒,楚弈问道。
见她摇头,楚弈吩咐门外的宗煦送些饭食进来,让她进自己屋里用。
等沈幼晚吃过晚膳,楚弈己沐浴上榻,倚着靠枕看本地的县志。
“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的?”沈幼晚站在楚弈卧室的锦边金书屏风旁,双手交叠身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
‘十二楼’虽说是伺候人的地儿,可她离开那里时,尚不满十三岁,整日学的多是音律舞蹈。
楚弈抬眸扫了她一眼,撂下书籍,翻身下床,同时朝她吩咐道,“走过来些,把衣裳脱了。”
楚弈不在意沈幼晚露出的惊异,穿了鞋去衣柜里拿出一檀木药箱,又折身回到榻上,语气不容置禀,“过来!”
沈幼晚强装镇定的走到他跟前,只是衣衫未解,“楚先生想怎么羞辱我?”
“你肩上的伤口裂开,血都浸透了衣衫,你竟丝毫没察觉?”楚弈在药箱里拿出瓶金疮药,起身朝她走近一步。
沈幼晚低头见衣衫上的血色,再抬眸看楚弈时,目光柔和下来,“我自己上药即可。”
楚弈似没听到她的话,伸手拉开她腰间襟带。
她伸手去拦,最终被他暗深威严的目光逼的松开手。
“这伤口是我亲自为你缝的,缝的很精细,你却这样糟蹋。”楚弈将她的衣衫脱的只剩贴身肚兜,拆开敷伤的布带,冰凉的手指触上裂开的口子,如在可惜他心爱的某件瓷器。
楚弈拿手帕将血污擦净,看有两处丝线裂开,伤口狰狞却并未发炎,精心养个西五日就能长实落。
他细细给伤口上药,不经意抬眸瞧她,却见她眼眶发红,下唇紧咬,一副忍耐之态。
“你可真是个没用的,这若算羞辱,以后有你要死要活的时候。”药上到一半,楚弈停了动作,扫兴之意却遮不住,“拿上你的东西滚吧!”
沈幼晚没想到他会突然翻脸,什么情绪都顾不上,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楚弈将药箱放回柜子里,回头看她呆愣站着,又道,“我从未逼迫过你什么,说什么我让人放出谣言坏你名声,更是无稽之谈。”
“我确实对你有些许兴趣,林越之事也不与你追究,可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背对着他,让他得以览尽,刺在如玉似脂的美背上的,大片艳丽牡丹。
那牡丹刺的栩栩如生,仿佛真从她的血肉中生出,恣意疯长,永不败落。
他不过对一个漂亮女人动了些心思,待她送上门来,他顺水推舟将人留在了身边。若能成全一段情缘最好,若是不能,他也无甚在意。
他首白说的这一番话,如将沈幼晚打回真身变作了妖邪。
沈幼晚缓缓转身,面对着楚弈跪下,双眸因蓄满泪水而模糊,“是我不自量力····既然做了您的房里人,我自然知道规矩的。”
美人落泪伤悲,面容梨花带雨,让楚弈一时辨不清她的真心实意。
不过,真心实意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懂得对他低头。
“知道规矩便好,起来吧。”楚弈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朝她伸手,她略微迟疑,还是递上了雪白手腕,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楚弈抬手拂过她的眼眸,为她拭泪,“你背上何时刺的花?美虽美矣,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底是不该这般乱来。”
“我从娘胎里带出来满背的黑色胎记,看着骇人,只能出此下策,刺了满背的牡丹。”沈幼晚幽咽未消,眼眸也还是湿漉漉的,回楚弈道,“先生不喜欢?”
楚弈浅笑,“回屋里歇着吧,今夜不用你侍候。”
沈幼晚行过礼,捡起地上的衣服快步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