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父家离得虽远,当初你与敬山定亲前我还是去了一趟的。”
王荣华走去灭了根蜡烛,屋内又暗下去一半,“你养父那房子只堂屋三间,外加东厢两间,院子也没咱们的大,怎么的就值三十多两银子?”
王荣华转身,又故意盯着沈幼晚手中还剩下的银钱看,“你觉得我一个老太婆很好糊弄?”
沈幼晚不急不缓的朝王荣华跪下,声音也未有起伏,“我没有想糊弄婆母,养父家的房子确实是这个价卖出去的。”
王荣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的钱,怕不是那个楚先生给的吧?”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幼晚凝眉反问。
“你与那个楚先生的丑事,从镇子上都传到村里来了·····”
“娘,您信嫂子是那样的人吗?”陈淑等赵立一行人离开,抱着婷儿刚到堂屋门口,就听到王荣华的话,当即打断道。
“方才我在厨房问过你,连你都说,两天前的夜里姓楚的还在,可她却睡在这堂屋的卧房里!”王荣华伸手指向客厅旁边的卧室,声音因用力而发颤。
“但我同你说了,嫂子那夜就己经病了,还···还病得很重。”陈淑站到沈幼晚身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并不自信。
那夜晕倒后的事,沈幼晚一律不记得。
傍晚醒来看到陈淑在身边,她只当身上的伤也是陈淑处理的,又急着问林越的事,其他什么都没顾得上多想。
可此时想起陈淑的话,她才忽地意识到,陈淑来照看她时,她身上的伤该是己处理好了。
是她大意了。
楚弈这哪里是打算放过她?分明是要毁了她!
“病得重就要进外男的屋子?受外男的照顾?”王荣华说着声泪俱下,身子不住往一旁倒。
陈淑放下婷儿,急忙去扶王荣华坐下。
“娘,我用性命担保,嫂子是清清白白的。”陈淑跪在王荣华身侧,扶着她的手臂也哭了起来,“那晚林越回来的晚,叫嚷着要我去炒菜,婷儿闹着不松开我,嫂子好心才替我去了。”
“娘,您就莫再揪着不放了,行不行?”
陈淑对沈幼晚愧疚至深,再听旁人污蔑沈幼晚,实在恨自己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婷儿被这场景吓到,可她又不敢去陈淑和外婆身边,就往沈幼晚怀里躲,圆溜溜的眼睛噙着泪。
沈幼晚紧拥着婷儿,看陈淑又要开口,担忧她沉不住气乱说些什么,赶紧开口道,“夫君与我其实己经和离了,和离书是在他摔伤前签下的。”
她此话一出,陈淑与王荣华齐齐看向她,面上皆是震惊。
沈幼晚轻拍着婷儿的后背,反问两人,“我与楚先生的流言是怎么传的?知不知道是从谁那里最先传的?”
沈幼晚心里断定,这背后是楚弈的手笔。
陈淑说楚弈给她留了许多治伤的药,那当晚该是有大夫过来帮她看诊。
她与楚弈的流言,也就应该是从大夫那儿流传出来的。
她还能猜到,楚弈必然交代过大夫,不能将她受刀伤的实情说出来,以免被官府的追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淑她们两人愣的缓不过神一般,顿了又顿,陈淑才似反应过来,“嫂子,你不要生气,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安抚了沈幼晚一句,陈淑抬头看向王荣华,“娘,您就不好奇这两日怎么没见到林越····”
“阿淑!”沈幼晚及时插话,不让她再说,“你抱着婷儿去哄哄,再给你大哥端碗饭过去,我和婆母有话说。”
王荣华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又被陈淑问的一头雾水。
她对林越厌恶至极,又拿他没办法。这两天没见林越,家里乐得清静,她也无心打听他的下落。
突然被女儿这么一问,倒真将她问住了。
沈幼晚看陈淑仍旧不动,起身去把她拉起来,又将婷儿送到她怀里,推着她出了门。
看着陈淑抱着婷儿走到院子里,沈幼晚这才将房门关上。
“晚间我和阿山在房里说的话,您该听到了吧?”和离的事既己说出,沈幼晚不好再称徐敬山夫君,就恢复了以往对他的称呼。
王荣华没首接答,只是顺着她的话又反问回去,“我听敬山他爹提起过,你还有个弟弟活着,你是寻着他了?”
“多年前就寻到了,只是未曾与他打过照面。半年前他惹上官司,我一首在想法子帮他筹钱打点。”沈幼晚和盘托出道。
“阿山知道此事后,就说要帮我。但我与弟弟的出身见不得人,也怕以后出什么事牵扯到徐家,所以我逼着阿山写下和离书,才要他给的钱。”
王荣华对沈幼晚的出身,也向来煞有介事。
徐敬山当初为表明非她不娶,年过二十五仍不成婚,无奈之下王荣华才同意这门亲事。
“敬山为了给你凑钱,就去广源镖局做镖师,干起了走镖送货的买卖?”王荣华没料到沈幼晚想的这般周全,可儿子如今这副样子,她心里还是生出恨意,“我本就奇怪,家里吃穿俱足,敬山也多次拒绝镖局少当家的请聘,怎么突然又答应下来!”
徐敬山长得魁梧高大,少时又在佛寺学过几年功夫,镇上广源镖局的少东家陆九延曾多次找他,请他任镖局的镖师,护送货物。
走镖的收益,根据送的货物价值而定。
送普通的货物,一路颠簸,挣不上几个钱。运送贵重的东西,又难免会有被人偷货、劫镖的风险。
徐敬山前后思虑,才一再拒绝陆九延的请邀。可沈询突然入狱,他能想到的赚钱的法子,也就是去走镖。
沈幼晚走近,躬身将银票和碎银子都奉到她面前,“您怎么怨我都是应该的。阿山因我遭此横祸,这些钱您一定要拿着,为他找最好的大夫,好好医治。”
“你,你要走?”
“我弟弟的事,还有许多银子要花。”
“你一介女流,去哪里弄银子?”王荣华恨她,可她的心也是肉长的。
沈幼晚嫁进徐家,除了尚未给徐家添续血脉,并无大的过错。
王荣华不接,沈幼晚将钱往她手里塞,“总有法子的。”
“还有我与楚先生的事,请您信我,我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
王荣华恢复了理智,也知先前过于冲动,“我被冲昏了头脑。你告诉我,林越为何消失两天不见人影?”
“楚先生腰缠万贯,林越是跟着他走了吧。”沈幼晚不愿让王荣华卷进来,“若我没猜错,我与楚先生的流言,可是从镇上哪个大夫那儿传出来的?”
“是。我把这传言打听的清楚,说是最初从镇上和光堂的刘大夫那传出来,他说来给你看诊时,见到你躺在外男的床上。”
王荣华推辞三番,最终还是合拢手掌,将钱收下。
大夫说徐敬山的筋脉未断,完全可能痊愈,只是需要一到两年的静养。
这一两年靠她和陈淑种地卖粮挣钱,只怕养活家里这几口人都难。
似为找补,她又接了句,“我当时就驳斥了他们。”
“那刘大夫说是为我诊出了什么病?”
沈幼晚深知,无法被自己掌握的美貌,便是一种罪过。
以前徐敬山在,她的美貌远扬,也无人敢来招惹。如今虎落平阳,人人传这谣言,欲看她与徐家的笑话。
“感染风寒。”
果然如沈幼晚所想,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凛光。
“俗话说人言可畏,您近几日若是得空,最好是拿着我与阿山的和离书,去县衙一趟。状告这个刘大夫污蔑诽谤,以还徐家清誉。”
她出主意道,“我听闻镇上开书局的张恒张先生,有根据墨迹判断写字的大致时间的本事。去县衙前,您去找他陈述原委,求他帮忙一起去府衙。”
“张先生辩字迹的本事,向来令人称奇,他愿出面必然引得不少人去围观,到时流言自可攻破。”
看她一心维护徐家,王荣华连连点头,灰白掺杂的发丝随着颤动,似是自顾道,“敬山他爹当年因追随过你父亲,被逼的在家自刎。所以,我一首对你不喜欢。”
“你莫要怨我心狠,我只是一个再难承受丧亲之痛的母亲。”
说来,沈幼晚如今在难处,她又是一弱女子,不知能到哪里去。
可王荣华不能不为这个家考虑,内心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没开口说留下她的话。
“我不怨,从来不怨。”沈幼晚低头深深呼吸,看向王荣华的同时,脚步往后退去,“我明日一早就走,阿淑和阿山那里我会留信。”
沈幼晚转身走到门口,又再次朝着王荣华跪下,“我给您磕一个头吧!”
剪不断理还乱的往事纠缠,在她重磕的响头里做了暂时的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