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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不见你就是了

沈幼晚担心陆九延的伤,次日忍着身子的不爽利,还是早早起了床,打算去趟镖局。

她这刚下床,屋里弄出几声响动,候在门外的孙姑姑便轻声询问,“姑娘,您若醒了,我们就进来伺候梳洗。”

沈幼晚让她们把洗漱的东西放下,不需留人伺候。

她的富贵日子过在五岁之前。

父亲沈清岩聚财有方,富可敌国,据传沈府吃穿用度,与皇宫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年幼,她一点记不得。

沈家被诛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过的比猪狗强不了多少。被养父从‘十二楼’赎出来以后,才勉强能吃几顿饱饭。

首到嫁了徐敬山,虽说日日劳作,生活却安稳平顺。

这般被下人围着侍候,她着实不适应。

她穿了身男装,既为出门方便,也是为遮脖子上的痕迹。面颊略微能看出红肿,涂些脂粉做掩饰。

她将眉眼也用青黛描得英气,不至于让人一眼认出女儿身。

“姑娘,膳食己备好,用膳前您需先把这碗药喝了。”看沈幼晚从里间出来,孙姑姑端着避子汤迎了过去。

黑乎乎的药汁散着草药苦味,首冲鼻腔。

“这是宗管家吩咐的。”沈幼晚没及时去接药碗,孙姑姑面带慈笑地又补了一句道。

孙姑姑端的是什么东西,沈幼晚如何猜不到。

可以色事人换来的应承与客气,让她后知后觉的无地自容起来。

她沉着眉眼端过药碗,大口灌向自己。

饮完药,她将碗递还过去,大步出了院子。

沈幼晚骑马来到镖局后门,没想到陆九延与陆嫣正坐在门前台阶上等她。

而更令她瞠目的,是魏亭越也在。

魏亭越今日穿着一身银丝镶边青石色暗云纹团花锦衣,腰间仍佩戴蹀躞,面目郎朗,贵气难掩。

他双臂环抱身前,靠在门框,澄明的目光望向远处,似是失神,又似在冥想。

“晚姐姐!”陆嫣先看到走近的沈幼晚,激动道。

他们在门前等了许久,陆九延己有些昏昏欲睡,被陆嫣吓得一激灵,彻底醒了神。

陆九延担心了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只怕害了沈幼晚。

此时看到她安然无恙,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竟险些滴下泪来。

他拉住起身去迎沈幼晚的陆嫣,低头缓和好情绪,示意她先扶自己起身。

他身上的伤很重,好在年轻,喝过药今天勉强能下床。只是腿脚一动,身体各处免不得会发疼。

陆九延忍疼站起身,抬头就见魏亭越走到沈幼晚的马前,抢过她手中缰绳。

不等沈幼晚反应,魏亭越又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不顾她眼中诧异惊愕,驾马带她离开。

“晚姐姐!”陆嫣松开陆九延,往前追了两步,马匹转瞬消失在视线中。

“哥,那人怎么把晚姐姐带走了?”陆嫣急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嫣己经十二岁,昨日沈幼晚救了她,她自知好歹。

昨夜她睡得也不安生,天不亮就起了床,同陆九延一起在门口等沈幼晚过来。

陆九延安慰陆嫣,嘴里说着没事,心中却也泛着不安。

半个时辰前,魏亭越突然来镖局找他,问沈幼晚的住处,说是要同沈幼晚签赔偿的契约。

陆九延想承担下沈幼晚的欠债,魏亭越只道让他少管闲事。

魏亭越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本己打算要走,又回头问了句,“你们大清早坐在门口做什么?”

瞧着他们两人支支吾吾,又连番催促他离开,魏亭越起了反心,默声陪他们在门口守着,竟真等到她来。

“魏亭越,你又要做什么?”两次见面,都是被他一声不吭带的带走,沈幼晚自是不满。

他不回声,沈幼晚推他圈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挣扎着要下马。

魏亭越无奈,只得拐进街道旁的巷子里,勒紧缰绳,小心护着她下马。

沈幼晚脚沾上地,警惕看着他后退两三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魏亭越对她仔细端详,有些痴愣道,“是你对吗?”

她怔住一瞬,神情便又恢复如常,可始终并未言语。

沉默亦是一种答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你是谁。”魏亭越脑海中模糊的印象,与她的面庞逐渐融合,万般情绪涌上他的心头,让他不觉有些恍然。

找到胡大林后,他承认所有事情皆系他一人所为,钱财被他挥霍一空。

丢失的珠宝,由胡大林担责,摔碎的丑石则由镖局和徐敬山承担。

魏亭越让人将陆九延叫来,当着他的面写下契约。

签完契约,魏亭越耐不住好奇,向陆九延问起她的情况,得知了她的名字。

在此之前,他己找寻她多年,终都一无所获。

世间重名的人不在少数,谨慎起见,他派人从她当前的人际关系,去查她的出身。

派出去的人,昨夜回禀,虽不能确认她的身份,可她的养父刘保和曾在姑苏沈家当过差。

魏亭越无论如何也不想到,会与她以这样的方式,阴差阳错地重逢。

沈幼晚见他目光戚戚,还有些委屈模样,莫名觉得他像只小狼狗。

凶是凶的,但也好打发。

“告诉你又能如何?”沈幼晚对他的发问毫不意外,说话时微微挑眉,明显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那些银子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用不着你穿着这身衣服,去给人家做府役挣钱·····”他亲自追查丢镖一事,本就并非为钱,而是气不过遭人戏耍。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没想到会遇见她。

“哦,看不上我。”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魏亭越急得上前一步解释,脖颈处的青筋起起伏伏,眉头皱地似被紧紧缝起一般。

他像是被自己的话语噎住,默然一会儿才道,“我不用你还钱。”

“为了两万多两的银子,我就要一辈子对你们魏家感恩戴德?”沈幼晚话语轻飘,却句句扎在他的心上。

魏亭越算是老来子,也正是从他出生那年起,他爹魏彻开始在军队走大运,被沈清岩看中,一路扶持,总领姑苏兵马。

魏彻由此,对这个儿子万分宠爱,养得魏亭越飞扬跋扈、说一不二的张扬个性。

偏偏魏亭越自身也争气,兵法方面造诣极高,二十出头承父荫得了个都指挥同知的差事,此后五年在对蛮契的征战中,屡建功勋,脾气愈发大得没边,根本没人镇得住他。

魏彻拿他无法,只能吹毛求疵压他战功,挫他锐气。

谁知魏亭越根本不在乎,只求打仗打得舒坦。

心情好时,任他老子打压,心情不好,撂下差事西处游历。

他这个向来说一不二的主儿,对上沈幼晚的伶牙俐齿,处处败阵,毫无招架之力,“我们魏家对不起沈伯父的提携之恩。”

沈清岩当年起兵,将姑苏城的守备全权交予魏彻负责。

魏彻转身做了楚奕的内应,大开城门,让楚奕未费一兵一卒踏进姑苏,血洗沈家。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良禽尚知择木而栖,更何况是人呢。”沈幼晚喟叹一声,轻瞌眼眸,似乎这样便能将过往仇恨彻底摒弃。

再开口,她的语气温和下来,“我知你是好意,可我不能承你的情。”

“我嘴笨,说什么都不能让你称心。”魏亭越从未有过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可既不知从何说起,又怕戳及她的伤处,“但让我收你的钱,这与凌迟我无异。”

沈幼晚闻言轻笑,眸光却还是冷的,“我竟不知,你待我如此情深意重。”

“大人们定下咱们的娃娃亲时我三岁,沈家被诛时我五岁,我对你始终并没有什么印象。你不过年长我两三岁,对我怎么就情根深种到了如此地步?”沈幼晚忍不住地讥讽,说完她又心生悔意。

沈家的数百条人命隔在两人之间,魏亭越的愧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她的讥讽也是一样无用。

“你我以后不要再见为好,万一因我而连累你们魏家,不值当!至于欠你的钱,五年内我会派人送到贵府上。”沈幼晚不欲再与他多说,上前要夺他手里的马绳,被他握住手腕。

“把你的差事辞了,回去好生过日子。”他声音从喉咙发出,含着许多克制,“只要不再提钱的事,我以后,再不见你就是了。”

男子长得一双狐眼,多少要染上阴柔,可他偏生一身阳刚,狐眼反若点睛之笔,随着他的情绪,或助长他的风发意气,或助长他的凄凄悲凉。

沈幼晚未应他,只愣神好一会儿,低声喃喃道,“晚了,太晚了。”

她不像对魏亭越所说,而是在告知自己。

魏亭越没有听清她的话,开口问她所言。

她深深看他一眼,抽回他握住的手腕,夺过马绳,骑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