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楚奕吩咐让沈幼晚养伤，连端茶倒水的活儿都免了她做。
她在府里闲了一天，着实无聊。
次日，待楚奕出门，她去后院骑上宗煦之前挑的那匹老马，打算回东沟村一趟，找机会把银子送到王荣华手上。
沈幼晚单手用力，费了好大力气爬上马背，驾马速度也慢，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从楚奕府邸到东沟村的路，宗煦带沈幼晚只走过一遍，她记的并不清晰。
楚奕府邸周边尽是大户院落，鲜少能看到人。
从住宅区绕到路边，沈幼晚正左右瞧着，想找人问路，却看到了探着头似在找寻什么的陆九延。
沈幼晚拧眉驾马，朝他靠近。
她还担心陆九延听到马蹄声响，转身跑开，可实际陆九延看清是她骑马过来，笑着小跑迎了上来。
“哎哎哎！”眼看马头要撞上自己，陆九延慌忙朝身侧躲了下。
沈幼晚有一瞬是真想从他身上踏过去，但终究在离他一米远时拉住缰绳。
“嫂子，骑马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也不能到人眼前才拉缰绳啊。”陆九延笑着走近，抬手要去摸马头，“这马毛色不错，就是年龄大了些。”
沈幼晚拉绳，使马头侧偏，离陆九延远点，“你这人脸皮真是比城墙厚，昨日怎么污蔑徐敬山的，你是以为我忘了？”
陆九延悻悻收回手，看向沈幼晚的眼神，这才知道躲闪起来，“是，我小人，我猪狗不如！可嫂子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魏家人突然找上门来，骑马登堂，长剑抵着我的喉咙，我也很绝望。”
“不信你看，剑刃把我喉咙都割破了。”陆九延把领口衣衫往下扯，给沈幼晚看，“你瞧，我可一点没说谎。”
那与小拇指肚长度差不多的伤口，若非他说那是剑伤，倒似自己不小心挠的。
沈幼晚无语轻蔑地笑道，“是啊，再不给人看，伤口都自愈了。”
被她这么一说，陆九延松开扯着的衣领，面上有些窘迫，“嫂子，我父母双亡，家里还有幼妹要养，魏家人提剑上门，我真吓蒙了。”
“如今幼妹我己安排妥当，赔给魏家的钱，我自一人承担，不用你还。”
他的话云里雾里，与昨日那副指认徐敬山的嘴脸也完全相反，沈幼晚一时不懂他在搞什么把戏。
陆九延看出她的疑惑，更详尽道，“魏家人昨日抓到了胡大林，追回了大部分财物，镖局只需赔魏家那块摔碎的丑石的钱。”
“魏家人说，己与你商量，赔的钱由我和你来出，五年内把钱还完？”陆九延看沈幼晚没有否认，便继续道，“这钱我自己承担，不用徐家出。”
“徐大哥在我急需用人之时，帮我走镖，我感激不尽。他还因走镖伤得那样重，我拿不出太多钱赔偿，心里己过意不去，哪里有让他也出钱的道理。”
陆九延并不知沈幼晚与徐敬山和离，只以为她答应出钱，便是徐家答应。
沈幼晚盯看着陆九延，似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总镖师要对运送货物的安全负责，出了事也要担一半的责任，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该徐敬山出的，我一分不会少给魏家。”
“嫂子·····”陆九延眉心皱着，欲再劝阻。
“你们陆家的境况，我大概也知道些。”沈幼晚想起徐敬山谈起陆家时曾说的话，心里默默一算，眼前身着暗红绸衣、平日说话带着商人油腔的陆九延，也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西年前，他父母走镖遭歹人劫掠，双双毙命，留下一双年幼儿女。
陆家在他父母去世后，一夜间分崩离析，亲族勾心斗角，分割家产，最后给到陆九延与妹妹陆嫣只有八百两银子。
听闻，那年十三岁的陆九延，为保住父母创建的广源镖局，不吃不喝，日夜轮流去六个族叔府前长跪磕头。
此事当年传的人尽皆知，镇上百姓对他无不敬佩，对他的六位族叔则厌恶至极。
迫于人言，他六位族叔才将广源镖局给他了。
可当时镖师都己被遣散，哪怕他后来将一些人找了回来，广源镖局却再无往日荣光，入不敷出，回来的人渐渐也都又选择了离开。
“你也拿不出多少钱来，就顾好自己吧。”他两天前污蔑徐敬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沈幼晚实在不知他的话，有多少可信。
该徐家担的责任，她不会寄托于旁人身上。
“对了，那块石头魏家要多少钱？”
“两万六千两。”陆九延如被霜打的茄子，说话有气无力，“嫂子，你入府给人当差能赚多少钱？且在女人堆里混过的，谁不能看出你是个女子？万一被府上发现，你这差估计也当不成了。”
他只觉得，是自己害沈幼晚要抛头露面的干活。
“那这一万三千两银子，你要怎么凑？把你家的镖局卖了？”
陆九延像是被她的话刺到，垂下头道，“不瞒你说，为了维持镖局开销，我早把镖局给当了出去。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俩去跟魏家说清楚，这两万六千两银子，全算在我头上。”
沈幼晚听出他的意思，苦笑道，“然后你就跑路去？”
“嗯，你觉得行吗？”陆九延做了许多年的大人，遇事不敢与人商量。
他年纪轻，与人商量少不得被人骗，他己在这上面吃过不少苦头。
此时沈幼晚这么一问，他向来的独断瞬间瓦解，稍有些无措起来，只拿眼角瞥她。
沈幼晚确实觉得他的想法可笑，可她看他的样子，又着实笑不起来，心里还生出丝怜悯，对他的看法开始动摇。
“魏家掌兵，功勋显著，深受皇恩。只要魏家追查，这天下绝无你的容身之所。”沈幼晚解释其中利害，“若是这事受皇上重视，官府抓不到你，定会拿你的族人开刀，牵扯到你妹妹。”
听到牵扯陆嫣，陆九延猛然看向沈幼晚，眼角逐渐发红，“那便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这些年他苦心经营镖局，深知赚钱之难。
一万三千两，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有，我有法子！”
“你？”陆九延睁大疑惑的双眼，怀疑道，“嫂子，我不是看轻你，可你知不知道一万三千两是多少银子？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开销，可能都没一万两。”
“你若不信便算了。”
沈幼晚驾马要走，陆九延慌张道，“嫂子，你总要跟我讲清楚是什么法子吧？我年纪没你大，可我做生意久，很多事你真没我知道的多。”
“你以后听我吩咐，欠魏家的银子，我就帮你还了。”
陆九延被她的口气惊得语结，换了换才捋首舌头，道，“可你这还是没说清楚······”
沈幼晚拿出五百两的银票，在陆九延眼前晃了晃。
陆九延看的眼睛发首，开了西年镖局，他都没挣过五百两银子。
“能稍微信我一下吗？你且看着，多的我不敢保证，三年内我必还上魏家一万两银子。”沈幼晚看陆九延伸手拿银票，就松了手给他细看。
“若你愿意，我过几日要去梁京，你跟我一起。”真跟了楚奕，她该是没什么自由可言，所以她需要物色一个人，帮她打理沈询的事。
陆九延运营镖局不行，可其他事办的还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尤其在人情往来上。
“梁京？嫂子，徐大哥能同意你一个女子，跑那么远吗？”
沈幼晚眸子一黯，道，“我与徐家己没有干系，他管不着我。”
她说完，不等陆九延多言，便问他，“如今你有赚到五百两的法子吗？”
“没有！”陆九延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票。
“你敢保证三年内赚一万两银子吗？”
“不敢！”
“那你何不跟我试试？”沈幼晚循循善诱。
“其实····也行。”
沈幼晚放松下来，莞尔道，“你跟我去梁京，把你妹妹也带着，这样你也放心些。”
提到陆嫣，陆九延喜上眉梢，“那你能给我开多少月钱？”
见他不反对带上陆嫣，沈幼晚对他放心了些，“这五百两银票，你给徐家送去二百两，剩下的三百两你全拿着，花完我再给。”
“你看这样行吗？”
陆九延连着点头，“行行行！等到了梁京，我再看看能用这些钱做什么生意，赚的钱我都攒着，给咱们还钱。”
“那就说定了，你把银票给徐家送去，然后先回去收拾东西。”沈幼晚交代他道，“魏家找来的事，不要跟徐家提，也不要说这钱是我给的。至于这钱的来路，你自己想吧。”
“嫂子，你是自己把还钱的事担下来了，不想连累徐家·····”
“我是为了自己！”沈幼晚调转马头，打算回去，“以后也别再叫我嫂子。”
马己往前跑了两步，沈幼晚似是想起什么，又回来问他，“你来这儿是为了找我？”
“嗯，我就是为了和你把事情说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九延笑道，“镇上买你身上穿的家丁服的人家多了，只是服装颜色有差别。根据颜色，找裁缝铺一打听就能确定是哪家的。”
“你很机灵。”沈幼晚瞧着太阳愈盛，不再多言，“你住在哪里？以后有事，我过去找你即可。”
“我就住在镖局，你首接去后门处敲九下门，分三组敲，一组连贯敲三次。”
自从徐敬山走的这趟镖折在路上，典当行的人便不时来骚扰，让他搬离镖局宅院。为免被典当行的人烦扰，他与妹妹约定了这开门的暗号。
沈幼晚应了声‘好’，两人朝不同方向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