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腊月廿六,卯时三刻,紫禁城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与寒意之中,天际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卷着雪粒无情地拍打着太和殿的朱红色宫墙,檐角的铜铃在风中疯狂摇晃,发出杂乱而刺耳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大事奏起不祥的序曲。顾元君立在椒房殿的铜镜前,殿内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阿芷跪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那枚崭新的金镶玉步摇簪入顾元君的发间。步摇上镶嵌的东珠圆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清冷的光泽,映得顾元君眼底的冷光愈发深邃,宛如寒潭中暗藏的利刃。“主子,沈元仪己服下掺了哑药的醒酒汤。” 阿芷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同时手中捧着一套太子妃朝服,绣着金线的凤凰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仿佛随时要挣脱衣料的束缚,“杜蘅正往东宫去,说是要替娘娘‘梳妆’。”
顾元君轻轻转动腕间的银铃,清脆的铃声与远处传来的晨钟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这一刻,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三年前的今日,那时的她被锁在沈家地牢,阴暗潮湿的环境中,唯有头顶狭小的天窗透进一丝微光。她也是这样听着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数着身上新添的鞭痕,心中的仇恨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去把香炉添满龙涎香。” 她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今日的早朝,得让整个紫禁城都记住。”
辰时,太和殿内早己挤满了文武百官。三皇子萧景明昨日被押入天牢的消息,如同冬日里的野火,迅速在宫中蔓延开来。官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扫向太子萧景明的位置 ——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方玄铁链随意地锁在蟠龙柱上,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落魄与失势。
“宣太子妃沈氏 ——” 随着太监尖锐而悠长的嗓音划破殿内的嘈杂,沈元仪在杜蘅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步入殿内。她身着华丽的太子妃服饰,本该彰显尊贵与威严的衣袍此刻却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与污渍;头上的金步摇歪斜得几乎要掉落,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胡乱晃动;脸上还带着未愈的抓痕,妆容被泪水晕染得一塌糊涂,双眼红肿,眼神涣散,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疯癫傀儡。顾元君倚在皇后身侧,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嘲讽,带着得意,更带着隐忍三年的复仇之火。
“沈元仪,你可知罪?” 萧衍端坐在龙椅上,声音低沉而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沈元仪,仿佛要将她看穿。
沈元仪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气音,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的眼中满是惊恐与不甘,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抓着,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杜蘅立刻 “惊慌” 地跪伏在地,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呈现出担忧与焦急:“陛下恕罪!娘娘昨日撞头伤了声带,只能写下供状!”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宣纸,上面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三皇子勾结外敌、太子私藏阿芙蓉的罪行。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御史大夫王肃率先出列,义愤填膺地高声说道:“陛下,太子妃所言凿凿,臣请彻查东宫!” 他的目光扫过顾元君,却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腕间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红,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众人的愚蠢。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太子萧景明被几名侍卫架着闯入殿内,他浑身污垢,衣不蔽体,头发凌乱地遮住脸庞,眼神涣散,嘴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令昭...... 令昭救我......”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而绝望,突然挣脱侍卫的束缚,向着顾元君的方向扑来,那模样如同一只濒临死亡、渴望最后一丝温暖的困兽。
顾元君不慌不忙地起身,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掩住口鼻,眼中满是嫌弃与厌恶:“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莫不是毒瘾又犯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在场每个人的心脏,让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死寂。
萧衍猛地拍案而起,龙椅在地面上重重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够了!” 他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来人,将太子幽禁承乾宫,即刻废黜!”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沈元仪,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嘶哑,“至于太子妃,勾结外臣,意图谋反,打入冷宫!”
沈元仪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凄厉而疯狂,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她挣扎着起身,不顾侍卫的阻拦,冲向顾元君,眼中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然而,她的动作还未完成,就被侍卫一脚踹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沈令昭!你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杜蘅不知何时己将一枚毒枣塞进她口中。沈元仪的双眼瞪大,充满了惊恐与不甘,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的浮木,最终却无力地垂下,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顾元君转身走向殿外,寒风呼啸着灌入她的衣袖,卷起她的衣摆,猎猎作响。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线香,就着宫灯点燃。香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勾勒出诡异的图案,仿佛是对这场复仇盛宴的祭奠。“姐姐,走好。” 她轻声呢喃,声音被寒风迅速吹散,看着沈元仪被拖出殿外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场早己写好结局的戏,而她,正是这场戏的编剧与导演。
远处,七皇子萧允恭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有 “令” 字的玉佩 —— 正是昨日在宗人府地牢中,杜蘅扔进火海的那枚复制品。“顾元君,果然好手段。” 他低声轻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知是欣赏,是忌惮,还是另有盘算。
早朝结束,顾元君回到椒房殿。她摘下金步摇,放在妆奁中,与三年前沈元仪从她头上扯下的那支残损步摇并排摆放。铜镜中,她锁骨处的烙印在烛光下格外醒目,那是仇恨的印记,也是复仇的勋章,时刻提醒着她曾经遭受的苦难与屈辱。
“主子,三皇子府的暗桩传来消息,他在牢中试图自尽。” 阿芷递上一封密信,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忧,“要救他吗?”
顾元君将线香按灭在香炉中,看着袅袅青烟缓缓消散,仿佛那些曾经的恩怨也随之烟消云散。“不必。” 她语气平淡,眼神却坚定如铁,“他的戏,己经演完了。” 她转身望向窗外,太液池的冰面上,那个曾经捞出周嬷嬷尸体的冰窟又结了新冰,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