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腊月廿五,寅时三刻,东宫偏殿的铜漏 “滴答” 作响,与沈元仪急促的呼吸声交织。雕花窗棂外,大雪如鹅毛般纷扬,却压不住屋内浓烈的檀香与焦糊味。沈元仪盯着炭盆里翻涌的火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的血珠滴落在绣着金线并蒂莲的裙裾上,晕染出暗红的花斑 —— 那团正在燃烧的,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边缘卷着的金线,正与三皇子私印上的一模一样。
“娘娘!” 杜蘅突然撞开殿门,鬓发凌乱,绣鞋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水,“顾才人往这里来了,带着... 带着赵主事的血衣!” 她说话时剧烈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
沈元仪的瞳孔猛地收缩。那血衣上的箭矢痕迹,分明是三皇子府独有的三棱箭镞所伤。她疯了般扑向炭盆,发间金钗随着动作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不能让它烧完!” 她嘶吼着,全然不顾炭火的灼热,伸手就要去抓那即将燃尽的帕子。却被杜蘅死死抱住,杜蘅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后拽:“娘娘不可!顾元君就在门外!” 杜蘅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话音未落,殿门 “吱呀” 洞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灌进殿内,烛火在风中剧烈摇曳。顾元君裹着雪白狐裘立在门口,腕间疤痕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红,仿佛有生命般蠕动。她手中血衣滴滴答答淌着水,浸透的布料下隐约可见 “景明” 二字,每一滴水珠落在青砖上,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沈元仪心上。
“姐姐这是在烧什么?” 顾元君步步逼近,素白靴尖碾碎地上的金步摇残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赵主事临死前攥着这半块焦帕,说要给陛下看... 三皇子私印的证据?” 她突然将血衣甩在炭盆里,火苗 “轰” 地窜起,火光照亮了沈元仪惨白如纸的脸,映得她眼底的恐惧无所遁形。
沈元仪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突然抓起炭铲砸向顾元君。却见对方轻巧侧身,袖中银铃 “叮铃” 轻响 —— 正是太子那日从她床帐扯下的那枚。银铃声清脆悦耳,却让沈元仪瞬间想起无数个被噩梦纠缠的夜晚,太子在幻觉中喊着 “令昭” 对她又打又咬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太子妃这是做贼心虚?” 顾元君捡起炭铲,慢条斯理拨弄炭火,火星西溅。“您看这火苗,多像三年前沈令昭被烧死的那场火?” 她突然凑近,温热呼吸拂过沈元仪结痂的抓痕,语气中满是嘲讽与恨意,“姐姐还记得吗?她被铁链锁着,在火场里喊你的名字...”
沈元仪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三年前那个血色夜晚。沈令昭被铁链捆在柴堆上,火焰舔舐着她的衣袍,她绝望地呼喊着沈元仪的名字,声音凄厉而绝望。而沈元仪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惨剧发生,心中满是嫉妒与恐惧。此刻,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侍卫的呵斥声。沈元仪浑身发抖,看着血衣在火中蜷成焦黑的一团。杜蘅偷偷将一包白色粉末撒进炭盆,火苗瞬间变成诡异的青紫色 —— 那是能让字迹显现的矾石粉。随着火焰燃烧,一些模糊的字迹逐渐在灰烬中浮现。
“陛下驾到 ——”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萧衍踏入殿内。他身着明黄龙袍,周身散发着威严与压迫感。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炭盆里若隐若现的字迹,以及沈元仪裙摆上沾染的紫金矿屑。当禁军从灰烬中夹出半枚刻着 “景明” 的残铃时,三皇子的脸色比雪还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儿臣冤枉!” 三皇子突然跪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定是太子妃为救太子,故意陷害!” 他猛地扯住沈元仪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里,“您不是说过,为了太子,什么都肯做?” 他眼中满是慌乱与狠厉,试图将罪责全部推到沈元仪身上。
沈元仪如遭雷击。她看着顾元君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晃动,那银铃的声响与三年前地牢里的镣铐声重叠。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沈令昭站在火光中,脖颈上的铁链泛着冷光,眼神中满是怨毒与恨意。“不... 不是这样...” 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而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元仪,你还有何话说?” 萧衍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宠爱的儿媳,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沈元仪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金步摇的碎钻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花。她盯着顾元君腕间的 “疤痕”,终于明白那些朱砂与蛇毒的真相 —— 那根本不是伤疤,是用三年时间,在人皮上刻下的复仇图腾。“好... 好一个顾元君... 不,沈令昭!”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
“陛下,臣妾认罪。” 她突然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青砖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但求... 放过太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殿外,顾元君倚着朱红廊柱,静静听着里面传来的叱骂声。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很快融化成水。阿芷捧着个鎏金匣子候在一旁,匣中躺着半截焦黑的帕子 —— 真正的证物,早己在她手中。顾元君看着漫天飞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北风掠过太液池,冰面下隐约传来银铃的回响。顾元君抬手抚摸锁骨处的烙印,那狰狞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皇子府的死士,此刻正被押往刑部大牢,而她袖口藏着的另一枚银铃,即将在太子的戒断囚笼里,奏响下一曲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