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腊月廿九,酉时,铅云低垂,似给观星台压上了一层沉重的幕布。钦天监的琉璃瓦上凝着霜花,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十二名监生身着玄色长袍,依次点亮二十八星宿灯盏,橘黄色的光晕在呼啸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恍若妖魅在暗处舞动。
监正王承业握着龟甲的手微微发颤,指甲深深掐进龟甲边缘。他余光不时瞥向台角那尊紫铜浑天仪,齿轮咬合的声响混着风声传来,格外刺耳。这尊浑天仪内部早己被顾元君的人替换了关键部件,此刻正随着地底传来的震动,缓缓转动,每一下转动都像是命运齿轮的转动。“一定要成功……” 王承业在心中默念,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浸湿了他的官帽。
“启禀陛下!妖星现于紫微垣!” 王承业突然跪地,声音尖锐而颤抖,手中龟甲 “啪” 地裂出诡异纹路,仿佛是上天降下的警示。萧衍站在观星台石阶上,明黄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天穹中那颗猩红的光点,瞳孔猛地收缩。三日前三皇子信中的北斗符号,淑妃突然发疯的消息,此刻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后背渗出冷汗,浸湿了内衬。“这... 这是天罚?”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与不安。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鎏金兽首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龙脑香混着顾元君送来的安神香,弥漫在整个寝殿。皇后周韫对着铜镜补妆,指尖捏着螺子黛的手突然顿住。自从淑妃出事,她便对胭脂水粉心存忌惮,却独独留下了这安神香,只道是能缓解心中的焦虑。青烟袅袅中,她忽觉心口一阵绞痛,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在扎,眼前开始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脸 —— 有淑妃癫狂时狰狞的模样,有沈元仪临死前充满恨意的狞笑,还有沈令昭被铁链锁住,眼神中满是绝望的苍白面容。
“娘娘!” 芸香冲进来扶住她的身子,却见皇后脖颈处泛起诡异的红斑,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太医院众人围在病榻前,个个神色凝重,不停地翻看着医书,抓耳挠腮。“这症状... 从未见过啊!” 为首的太医捋着胡须,眉头皱成了一个 “川” 字。谁也看不出这与她常年服用的安神药和新添的香料有何关联。唯有周韫死死抓着床头,指甲深深掐进雕花床柱,指节泛白:“去... 把顾元君叫来...” 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椒房殿内,顾元君半倚在沉香木榻上,手中银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杜蘅跪在脚踏前,声音压得极低:“娘娘,皇后开始发作了。” 顾元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最后一粒曼陀罗种子埋进青瓷花盆,泥土沾在她纤长的指尖,宛如一抹暗红的血渍。“告诉阿芷,该让淑妃‘清醒’些了。” 她目光落在窗外冲天而起的焰火 —— 那是钦天监为 “天罚” 准备的信号,在夜空中炸开,如同她心中燃烧的复仇之火。
戌时,景仁宫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淑妃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大忽小,如同鬼魅。被铁链束缚的淑妃突然安静下来,空洞的眼神盯着门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当阿芷端着汤药走近时,她竟露出了微笑,那笑容苍白而诡异:“你来了... 他们说,只要我指认三皇子... 就能解脱...” 话音未落,窗外炸响一声惊雷,照亮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清明 —— 那是曼陀罗毒性褪去后的短暂清醒。阿芷心中一颤,却面不改色地将汤药递上前:“娘娘,喝了药就不疼了。”
刑部衙门内,张诚俯身在显微镜前,眼睛一眨不眨。显微镜下,曼陀罗花粉与西域香料完美融合,却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丝紫金矿的碎屑。这个发现让他后背发凉,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人!” 他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立即将证物呈给皇帝!” 可刚出衙门,运送香料的马车便在拐角处遭遇黑衣人的突袭。刀刃相撞的火花西溅,喊杀声震天。火光冲天中,所有证物化为灰烬,只留下马车残骸在寒风中 “吱呀” 作响。
七皇子萧允恭的书房内,烛泪滴落在案头的星图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暗卫呈上染血的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是皇后的人动的手。” 萧允恭转动轮椅碾过满地星图残片,木质轮椅发出 “咯吱” 的声响,“她怕是察觉到香料与铁矿的关联,想借此嫁祸三皇子。” 他拿起桌上的北斗玉佩,对着烛光细看内侧的暗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她不会想到,这‘天罚’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子时,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顾元君独自来到观星台,绣鞋踩在覆着薄霜的石阶上,发出 “咯吱” 的声响。浑天仪停止转动,地上散落着伪造的星象图,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拾起一张图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皇后的生辰八字,字迹狰狞如符咒。“明日早朝,” 她将图纸凑近烛火,看字迹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就让这‘天罚’,烧尽你们所有的秘密。”
寒风掠过太液池,冰面下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冤魂在哭泣。顾元君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宛如一条活物在皮肤上蠕动。她知道,这场以胭脂为引、星象为局的杀局,己经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而她,正站在风暴的中心,等待着最后的收网时刻。远处的宫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困住了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