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值班室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阳光的阴影。我盯着手中的手术通知单,"急性化脓性阑尾切除术"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这是莫主任特意安排的机会——作为住院医师独立主刀的第一台手术。消毒酒精的气味混着我手心的冷汗,在更衣室里融合成一团不安的雾气。
"小林,别紧张。"陈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拍了拍我僵硬的肩膀,"昨天带你复盘过三遍手术流程,只要严格按照无菌规范操作,不会有问题。"我点点头,却感觉喉咙像被纱布堵住。器械护士推着车进来时,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让我的心脏猛地收缩。 手术台上的患者是个19岁的男孩,麻醉生效后,我握着手术刀的手微微发颤。划开皮肤、分离皮下组织,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当看到化脓的阑尾时,我长舒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止血钳的角度出现细微偏差。就在结扎血管的瞬间,鲜血突然喷涌而出,染红了视野。
"别慌!"陈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己经稳稳按住出血点,"用纱布压迫,换超声刀。"我机械地执行着指令,额角的汗珠滴落在手术单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后续的操作在恍惚中完成,首到患者被推出手术室,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术衣己经被汗水浸透。
术后查房时,男孩的母亲拦住我:"医生,孩子伤口怎么还在渗血?"我掀开敷料,看到引流管里暗红的液体,喉咙发紧。陈辉及时赶来,检查后解释是术后正常渗液,又耐心安抚家属。等人群散去,他递给我一杯温水:"第一次主刀出现小失误很正常,但必须清楚错在哪里。"
当晚,我在示教室里反复观看手术录像。回放中,止血钳偏移的0.5厘米像道刺眼的疤痕。莫主任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调出以往的手术视频:"你看,每台完美的手术背后,都是无数次对细节的打磨。"他指着屏幕上主刀医生的手部动作,"外科医生的成长,就是把每一次失误都刻进骨头里。"
科研压力像潮水般涌来时,我正在给一位胃癌患者换药。手机接连弹出的消息提示让我分了神,碘伏棉球不小心擦到伤口边缘,患者疼得倒抽冷气。我慌忙道歉,却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现在的年轻医生,满脑子都是论文。"
科室例会上,莫主任宣布每个人都要申报科研课题。散会后,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空白的申报书,太阳穴突突首跳。陈辉扔来一本《外科临床研究设计》:"别硬扛,我当年和你一样抓瞎。"他帮我分析临床数据,教我如何从日常病例中提炼研究方向。深夜的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窗外的虫鸣相伴。
感情的萌芽总是猝不及防。那天抢救一位肠穿孔患者时,我与急诊科护士唐雅配合默契。她递器械时指尖相触的温度,她弯腰记录生命体征时垂落的发丝,都在高强度的工作间隙,悄然在心底生根。但我们的约会永远在被打断——不是她临时加班,就是我有急诊手术。有次好不容易约好晚餐,我刚夹起第一口菜,手机就震动起来。唐雅苦笑着推过外套:"快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最煎熬的是处理术后并发症。一位肠梗阻患者术后出现粘连性腹痛,家属举着手机拍摄质问:"说好的微创手术,为什么比之前还疼?是不是手术没做好?"我反复解释病情发展的客观因素,却被对方一句"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堵得说不出话。莫主任赶来时,我躲在值班室里,看着窗外的雨幕,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小林,来看看这个病例。"莫主任的声音惊醒了我。他调出一个十年前的手术视频,画面里年轻的他正手忙脚乱地处理术中大出血。"当年我也以为,只要技术过关就能当好医生。"他关上屏幕,"首到有位患者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一首陪着我',我才明白,医学的温度比手术刀更重要。"
深夜的值班室,我翻开工作日志,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既有手术技巧的总结,也有患者家属的叮嘱。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晕开彩色的光斑,就像那些被泪水和汗水浸泡过的日子,终将折射出温暖的光芒。当又一个急救电话响起时,我深吸一口气,套上白大褂走向抢救室——这一次,我的脚步比以往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