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梅朵靠在我肩上昏睡。她的皮肤冰凉得不正常,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弱。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第一片雪花撞在玻璃上,碎成水痕。
"前面封路了!"司机突然刹车,"暴风雪预警,所有车辆必须返回。"
乘客们抱怨着收拾行李。我搂紧梅朵,她手腕上的铃铛突然轻微震动,裂痕处渗出暗红色光点。
"不能回去..."梅朵睁开眼,金色瞳孔缩成细线,"它追上来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车尾——雪地上几串脚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雪覆盖,但最可怕的是那些脚印之间相距至少三米,根本不可能是人类能跨出的距离。
"还有多远到你说的那个山洞?"我低声问,同时注意到司机后视镜里疑惑的目光。
梅朵的指甲变尖,掐进我手臂:"翻过前面垭口..."她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但我撑不到..."
我抓起背包,在司机宣布返程的瞬间拽着梅朵冲下车。寒风像刀子般割着脸,积雪没过脚踝。梅朵踉跄两步跪倒在地,三根雪白的尾巴虚影在身后闪了闪又消失。
"上来!"我蹲下把她背起,她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暴风雪在我们踏上山路的同时降临。能见度骤降到不足五米,我全靠梅朵微弱的手指指引方向。她的呼吸越来越慢,每次停顿都让我心脏停跳。
"蜀北..."她冰凉的嘴唇贴着我耳朵,"如果铃铛变烫...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我咬紧牙关往上爬,突然脚下一滑。摔倒的瞬间我转身护住梅朵,后背重重撞在岩石上。剧痛中,妖丹的位置突然发烫,一股暖流涌向西肢。
"你的眼睛..."梅朵虚弱地抬手。
雪地上映出我的影子——瞳孔变成了和梅朵一样的金色竖瞳。还没等我惊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比在城市听到的更近,更凶暴。
"快走!"梅朵挣扎着要下来,"它故意驱赶我们上山...上面有东西..."
我强行背起她继续攀登。妖丹的力量让我的脚步变得轻盈,但每走一步,胸口就多一分灼烧感。梅朵的铃铛开始发烫,隔着羽绒服都能感觉到温度。
垭口处,暴风雪突然停了。诡异的寂静中,我看到山壁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周围积雪呈现出放射状的融化痕迹。
"就是那里..."梅朵的声音像风中残烛。
洞窟比想象中深得多。最深处有块平坦的石台,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中央是个狐狸形状的凹槽。梅朵看到石台的瞬间,眼泪突然涌出来。
"我想起来了..."她颤抖着抚摸凹槽,"三百年前...有个书生在这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洞口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我转身时,黑狼己经堵在入口。它比在城市时大了一倍,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雾,落地就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终于到祭坛了。"黑狼的人声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小狐狸,你以为转世就能逃掉?"
梅朵挣扎着站起来,把我往石台方向推:"蜀北...躺上去..."
黑狼猛扑过来。我本能地挡在梅朵前面,胸口妖丹爆发出剧痛。视野突然被金色占据,我听到自己发出不似人类的吼叫,双手长出利爪。
撕扯、翻滚、狼的惨叫。等意识回归时,我满嘴腥甜,手里抓着半截狼尾巴。黑狼退到洞口,缺失的后腿正在缓慢再生。
"有意思。"它吐着血沫冷笑,"凡人融合妖丹...你猜最后会变成什么?"
梅朵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别追!它在激你过度使用妖力!"她拽着我退到石台边,"躺下,快!"
我刚接触石台,那些符文就亮起来。黑狼发出愤怒的咆哮,但不敢靠近。梅朵跪在旁边,把裂开的铃铛放在我胸口。
"听我说,"她额头抵着我的,"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怕..."
她开始吟唱某种古老语言。铃铛剧烈震动,裂缝中迸发出刺目的红光。我头痛欲裂,无数画面碎片般涌入——
穿长衫的书生蹲在雪地里,给被捕兽夹困住的小狐狸包扎;书生把铃铛系在康复的狐狸脖子上,笑着说"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黑夜中书生挡在猎户箭矢前,胸口绽开血花;垂死的书生被黑雾笼罩,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
"啊——!"我惨叫出声,那些记忆太过真实,仿佛每一世都死过一次。铃铛的红光形成屏障,黑狼在外围焦躁地踱步。
梅朵七窍都在流血,却还在坚持吟唱。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石台突然下沉,露出向下的阶梯。她在我身上:"下去...有活水..."
我抱起她冲下台阶。下面是天然形成的冰窟,中央一汪冒着热气的水潭。水底沉着个玉匣,表面刻着与梅朵铃铛相同的纹路。
黑狼的嚎叫从上方传来,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声音。梅朵推我:"把匣子...和你体内的..."
冰水刺骨。潜入潭底的瞬间,妖丹突然与我心脏同频跳动。玉匣自动开启,里面是把生锈的匕首,刀柄处有个铃铛形状的凹槽。
我浮出水面时,梅朵正用最后的力气对抗突破结界的黑狼。她回头看我,金色眼睛里满是决绝:"蜀北,铃铛..."
洞顶开始坍塌。我游到岸边,把铃铛卡进匕首凹槽。两者接触的刹那,锈迹剥落,露出通体银白的刀身,刀柄处浮现出"诛邪"两个古篆。
黑狼终于突破屏障,却在看到匕首的瞬间僵住:"不可能...斩魂刀明明..."
我没给它说完的机会。妖丹的力量让我的动作快成残影,匕首刺入黑狼眉心时没有阻力,就像切开一块豆腐。黑狼的身体瞬间化为灰烬,只剩下一颗漆黑的珠子滚落。
梅朵瘫倒在潭边。我抱起她时,发现她手腕上铃铛的裂痕正在缓慢愈合。
"三百年前..."她气若游丝,"我躲过了天雷劫...却躲不过你一个眼神..."
我吻着她冰凉的额头,突然尝到咸涩——不知何时我己泪流满面。妖丹在胸腔发烫,那些前世记忆变得清晰:每一世我都以不同方式为她而死,而每一世她都守着记忆孤独百年。
"这次换我找你。"我握紧匕首,潭水突然开始沸腾,"梅朵,我好像知道怎么..."
话没说完,玉匣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将我们笼罩。恍惚中,我看到无数细线从虚空延伸而来,一端连着梅朵心口,另一端...系在我的妖丹上。
"情丝..."梅朵虚弱地笑了,"原来一首..."
金光散去时,洞窟恢复了平静。梅朵的呼吸变得均匀,尾巴的虚影在身后轻轻摇晃。我摸着胸口的妖丹,那里不再灼痛,而是与心跳保持着奇妙的和鸣。
潭水突然映出倒影——我的眼睛恢复了人类模样,但额头上多了个淡淡的金色印记,形状像朵梅花。
"这是..."我碰了碰那个印记。
梅朵的手指覆上来:"妖契。"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意思是...你永远是我的储备粮了。"
洞外,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斜射进来,照在潭水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梅朵突然竖起耳朵:"听!"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狐啸,仿佛在回应什么。她眼睛亮起来:"族群在召唤...蜀北,准备好见家长了吗?"
我低头看着手心的黑色珠子——那是黑狼留下的唯一痕迹,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寒意。梅朵也看到了,笑容渐渐消失。
"事情还没结束。"她轻声说,"它只是...容器..."
我握紧诛邪刀,刀身发出清越的嗡鸣。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阴影中蠕动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