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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悉尼·二

三天后,我站在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太平洋光影》展区前,假装对一块长得像烤糊面包的装置艺术沉思。其实眼角余光全锁在转角处——艾米丽正给一群游客讲解,职业微笑像贴在脸上的便利贴。

"这幅作品表达了海洋生态的脆弱性..."她的声音像涂了蜜的刀片,精准切开空气。

我悄悄挪到她视线范围内,在她转头时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啊,悉尼的维纳斯居然会说话!"

她的讲解词卡在喉咙,嘴角抽搐得像触电的考拉。游客们困惑地顺着她目光看向我。

"这位先生,"她强装镇定,"请保持对艺术的尊重。"

"正相反,"我拾起她掉落的讲解册,"我是来学习如何用眼睛'倾听'的。"说着冲她眨了眨眼。

游客中一位银发老太太突然咯咯笑起来:"亲爱的,你脸比鹦鹉的屁股还红。"

艾米丽匆匆结束讲解,拽着我躲进消防通道。黑暗中她的呼吸喷在我颈窝:"你知道我在工作!"

"所以才刺激,"我嗅到她发间新换的栀子花香,"就像在老师眼皮底下传纸条。"

她咬了我下巴一口,却在听到对讲机呼叫声时触电般弹开。整理衬衫时,我发现她故意少扣了两颗纽扣。

"下班后,"她推门前回头,"地下二层储藏室,说你是新来的策展助理。"

储藏室堆满未展出的画作,松节油气味浓得像打翻的香水瓶。艾米丽锁上门那刻,我的后背撞上一幅蒙着白布的巨画。

"轻点!"她拍开我解她腰带的手,"那是价值十五万澳元的——"

白布滑落,我愣在原地。画布上是全裸的艾米丽,躺在铺满中国剪纸的床上,胸口停着一只折纸鹤。

"我的毕业创作,"她耳根发红,"灵感来自...前天晚上。"

我的手指抚过画布上金箔拼出的鹤翅:"这算艺术评论吗?我给几分?"

"满分十分的话..."她把我推倒在包装泡沫上,"持久力九分,创意十一分。"

我们像两管被挤出的颜料般纠缠时,头顶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她含住我耳垂低语:"中国男孩都这么会...就地取材吗?"她的指尖正用泡沫塑料在我背上写字。

"这叫..."我倒吸口气辨认出是"甜心"的笔画,"文化输出。"

当晚她公寓的厨房里,我煮着从行李箱翻出的老坛酸菜面。艾米丽裹着我的衬衫,脚趾勾着拖鞋晃荡。

"这味道..."她皱起鼻子像嗅到毒气,"像穿了三个月的运动袜。"

"中国美食的精髓,"我塞给她筷子,"就在于闻着像地狱,吃着像天堂。"

她试探性地吸溜一根面条,突然睁大眼:"老天...这该死的上瘾!"

我们蹲在洗碗机旁分食面汤时,她突然问起我的家乡。我描述青岛的海如何在不同时辰变换七种蓝色,她睫毛在蒸汽里渐渐潮湿。

"所以你终究要回去的。"她盯着面碗里旋转的油花。

"就像悉尼歌剧院的演出,"我用小指勾住她的,"再精彩也有终场。"

她突然起身去拿红酒,衬衫下摆扫倒盐罐。我们谁都没去扶,任凭雪白的颗粒在瓷砖上铺成微型海滩。

周末她硬要带我去见朋友,说是"真正的澳洲文化体验"。聚会在曼利海滩的木板房,充斥着IPA啤酒和烤虾的气味。她的闺蜜丽莎一见面就捏我二头肌。

"哇哦,"她吹个口哨,"东方男人现在都这种配置了?"

艾米丽把冰啤酒贴在我发烫的脸上:"别吓着他,中国男孩很含蓄的。"

"含蓄?"丽莎促狭地眨眼,"那晚你电话里说的可——"

艾米丽扑过去捂她嘴的样子,让我想起家乡沙滩上抢食的海鸥。男人们则对我的筷子技巧下赌注,当我用筷子夹起滑溜溜的牡蛎时,全场响起海豹般的欢呼。

"所以你们是认真的?"去拿饮料时,丽莎突然压低声音。

我看向远处被朋友抛进泳池的艾米丽,她的笑声像碎钻撒在水面:"比珍珠还真,但比彩虹短暂。"

丽莎困惑地皱眉,我趁机塞给她一双筷子:"试试这个,澳洲筷子运动的未来。"

回程的渡轮上,艾米丽带着醉意趴在我膝头。月光把她的金发染成银子,我突然希望这段航程永远不到岸。

"下周三,"她玩弄我的表带,"我要去墨尔本参加艺术论坛。"

我的护照签证像块逐渐融化的冰,但她不知道。"正好,"我揉着她发红的耳尖,"我也该去凯恩斯看看大堡礁了。"

她支起身子,海水和酒气在呼吸间交融:"姜南,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渡轮靠岸的鸣笛吞没了我的回答。但当我们走过环形码头时,她突然把我拉进24小时照相亭。西连拍的闪光灯中,第一张我们正经微笑,第二张她咬我耳朵,第三张我假装惊恐,第西张——在快门响起的瞬间,她吻上我的嘴唇。

照片出来时,她指着第西张里我闭眼的模样大笑:"中国情圣居然会害羞!"

"这叫战术性闭眼,"我把照片塞进钱包,"防止被你的美闪瞎。"

最后那个早晨来得比天气预报还突然。我的航班在午后,她却一大早就不见踪影。餐桌上留着冷掉的咖啡和贝壳形状的松饼,还有张字条:"画廊急事,冰箱里有午餐。"

但当我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用保鲜膜包着的不是食物,而是本素描簿。翻开第一页,是我煮面时的背影,旁边写着"老坛酸菜爱情故事"。后面三十页全是我——睡着的、大笑的、甚至那天在消防通道被她假装训斥的。

最后一页是张机票素描,悉尼飞青岛的航班信息栏空白着,但日期处画了个问号和笑脸。

机场海关前,我不断看表。广播开始最后一次呼叫我那班航班时,安检员同情地问我:"等女朋友?"

"不,"我笑着掏出钱包里的照相亭照片,"等一个奇迹。"

就在这时,大厅爆发一阵骚动。艾米丽穿着沾满颜料的工作服冲进来,头发像被台风吹过的鸟窝。保安拦住她时,她首接掏出马克笔,在手臂上写下大大的"我·甜心姜"。

"你忘了这个!"她隔着警戒线抛来一个小铁盒。

我接住打开,是枚用贝壳和铜丝缠成的戒指,内圈刻着"Bondi su"。

"不是求婚,"她喘着气喊,"是...艺术品赞助!"

在保安把她架走前,我大喊:"青岛的第七种蓝色!"

她挣扎着回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用中文生涩地喊出:"百——年——修——"

安检截断了后半句,但我己经把那声音像贝壳贴在心口。飞机起飞时,我翻开素描本末页,在机票日期的问号旁,轻轻画上一只振翅的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