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5章 血泊中的门槛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疼痛和无尽的泥泞。罗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高烧灼烤着他,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灼热的炭火。身体像一具濒临散架的机器,每移动一寸都发出绝望的抗议。肋部的剧痛己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持续的、深邃的抽搐感,仿佛里面的骨头在不断地错位。左腿和左臂完全不听使唤,成了冰冷的、疼痛的负担,他只能拖拽、勉强提起。

丛林依然是残酷的迷宫。植被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被砍伐过的痕迹,地面也变得更加崎岖,充满了沟壑和乱石。偶尔能看到生锈的铁皮、破旧的塑料垃圾,这些人类活动的痕迹,既意味着目的地临近,也意味着危险正在增加。

他不是在行走,他是在用纯粹的意志力,拖拽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泥泞和乱石中蠕动前进。每一次抬腿,每一次平衡身体,每一次用右手撑地,都耗尽了他体内最后一点能量。肌肉酸痛到极致,像被撕裂开来。汗水和雨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液,糊在脸上,钻进伤口,带来阵阵刺痛和恶心的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有时候甚至会出现重影或幻觉。

他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摔倒。不是因为被绊倒,而是因为身体的无力支撑。膝盖、手肘、右肩,身体各处都在泥泞和乱石中摩擦、碰撞,留下新的伤痕。怀里的“零件”用破布包裹着,硌在伤口上,它们冰冷而坚硬,每一次摔倒,它们都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提醒着他为何要承受这一切。它们的重量,在体力透支到极限的此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追捕的声音时近时远,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他能听到远处狗的吠叫声,比之前更加分散,他们显然扩大了搜索范围。能听到遥远的人声,有时候是呵斥狗的声音,有时候是压低声音的交谈。这些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不让他停下。他强迫自己去听,去辨别,去判断危险的方向,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相反的方向,朝着植被更茂密或者地形更复杂的地方挪动。

他尝试利用周围的环境进行被动规避。躲进茂密的灌木丛,用泥土涂抹身体以掩盖气味,甚至在一处泥泞的水洼中趴伏了许久,只露出鼻子进行呼吸,任由冰冷肮脏的水浸没身体,试图以此躲过狗的追踪。冰冷的泥水刺骨,让高烧的身体打颤,但那种被隐藏起来的微弱安全感,是他前进的动力。

疼痛、高烧、饥饿、口渴,这些折磨像跗骨之蛆,不断地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意志。他感到头脑越来越不清晰,思绪混乱,有时候会闪过一些破碎的记忆——山猫在他身旁微笑的脸、AH-64座舱里的警报声、黑血基地熟悉的走廊、艾琳娜冰冷的眼神……这些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眼前闪过,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让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在某个时刻,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他试图用右手去抓旁边的树枝,但手指没有抓住。他重重地摔倒在一个满是乱石的浅沟里,怀里的“零件”飞了出去,身体压在了坚硬的石头上,肋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呃啊……”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里发出,带着剧痛和绝望。他趴在乱石中,身体抽搐,视线模糊,再也无法动弹。疼痛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将他钉死在地上。他感到意识正在迅速沉入黑暗,比任何时候都快。

不!不能在这里!

他大脑深处发出最后的嘶吼。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找到真相!还没有复仇!山猫还在那里!他不能倒下!

强烈的求生欲望,混合着对黑血和幕后黑手的刻骨仇恨,如同最强的肾上腺素,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最后一点火星。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量,颤抖着伸出右手,在乱石中摸索。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那把**CPM-S30V求生刀**!它还在!

抓住**刀柄**,如同抓住唯一的希望。他挣扎着,用**刀**插入石缝,试图支撑身体。另一只手在周围摸索,寻找散落的“零件”。冰冷,坚硬,一个,两个……他必须找到它们,不能丢下它们。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当他再次勉强站起来时,身体摇摇欲坠,像一个用布条和树枝勉强拼凑起来的稻草人。怀里的“零件”被他重新抱紧,冰冷而沉重。那把**求生刀**依然紧紧握在他的手中。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可能是血,可能是呕吐物。

他知道自己己经到了极限。再走下去,身体会彻底崩溃。但他必须到那个地方。那个他感知到存在人类活动、可能存在信息节点的地方。

他再次勉己知方向,朝着他感知到人类活动迹象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动。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但远处的光线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他闻到了更浓烈的人类聚居区的味道——烟、垃圾、牲畜、以及各种混合的、混乱的气味。

最终,当他翻过一道矮坡,拨开最后一丛灌木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几乎哭出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那种,终于抵达彼岸的,绝望的释然。

就在他下方不远处,坐落着一个比之前那个灰色定居点更大、更混乱的聚落。没有规划的建筑,都是用木头、铁皮、塑料布、甚至泥土搭建的棚屋和房屋,密密麻麻地挤压在一起。中央区域灯光更亮,能听到嘈杂的人声、汽车引擎声、发电机轰鸣声,甚至还有一些遥远的音乐声。空气中弥漫着更强烈、更复杂的灰色地带特有气味——毒品、酒精、枪油、汗臭、香料、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污秽。

这里显然是一个重要的灰色地带节点。更大的规模,更多的人流,更活跃的交易。这里,或许就是他寻找的那个能够联系到顶级掮客的地方。

罗朗没有立刻冲下去。他在坡上,藏身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像一个濒死的动物观察着下方的景象。他的身体己经完全透支,高烧让他感到寒冷,意识在清醒和昏迷之间摇摆。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下去,只会成为最容易被宰杀的猎物。

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就在这个聚落的外围,或者附近。一个能够让他暂时喘息,恢复一点体力,并且仔细观察,等待机会的地方。一个能够让他藏起“零件”,藏起自己的伤病,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地方。

他将目光投向聚落的边缘区域。那里有一些看起来废弃的棚屋,或者靠近丛林的垃圾堆。那些地方可能危险,但提供了必要的隐蔽。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坡上艰难地移动,寻找一个能够无声滑下去,并靠近聚落边缘隐蔽点的路径。怀里的“零件”硌着他,手中的**求生刀**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办到的,也许是身体进入了某种极限状态。他像一条血迹斑斑的蛇,缓缓地从坡上滑下,朝着聚落边缘那片看起来适合隐藏的废弃区域移动。每一步都像是用骨头在地面上研磨。

最终,他抵达了聚落最外围,一片堆满了各种垃圾、废弃车辆和建筑材料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锈蚀的气味。他拖着身体,钻进一堆巨大的废弃轮胎后方。这里相对隐蔽,不容易被从外面看到。

在地上,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完全脱力。怀里的“零件”散落在地上,他没有力气去捡。高烧让他感到头晕目眩,意识迅速模糊。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聚落传来的嘈杂声。

他做到了。他到达了这里。血淋淋的,破碎不堪的,但他到了。

他知道自己需要尽快处理伤势,需要水,需要休息,更需要找到那个掮客。但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清醒。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地上那些散落的“零件”,在夜色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这是他的筹码。这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必须活下去。

带着这个念头,罗朗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身体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灰色地带的血泊和垃圾之中。他到达了命运的门槛,但能否跨过去,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