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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血肉地图

意识从冰冷的深渊中挣扎着向上浮起,如同被困在泥沼深处的垂死生物。不是因为休息足够,而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如同电击,强行将他从昏迷中唤醒。高烧像一把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每一个关节都在尖叫,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肋部的绷带己经被汗水和血液浸透,紧紧地粘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腿和左臂得厉害,似乎连神经都在痛。

罗朗猛地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他趴在泥土里,身体冰冷,混杂着泥土、血迹和汗水的气味令人作呕。耳畔是丛林清晨特有的鸟鸣和昆虫声,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被的气息。他强迫自己去感受、去倾听——追捕的声音呢?

似乎暂时没有。或者说,他们还在更远的地方搜索,亦或是相信他己经撑不住了。短暂的,如同偷来的宁静。

但他知道,这份宁静不会持续太久。他需要移动。即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他仍然必须离开这个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向着那个模糊的、可能存在信息节点的灰色地带深处前进。

站起来。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耗费了他巨大的意志力。他用右手撑地,身体摇摇晃晃,像一棵被狂风吹过的树。肌肉无力地颤抖,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他咬紧牙关,任由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身体一点一点地被他强撑起来。左腿像一根无用的木桩,他只能依靠右腿和身体的惯性来支撑重量。

怀里的“零件”硌在他的胸口和腹部,冰冷而沉重。他感受到它们的重量,这重量是负担,也是动力。它们是他用血换来的筹码,是他活下去、复仇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迈出第一步。左腿拖拽着,在泥地上犁出一道浅沟。右腿支撑着身体,每一次发力都让整条腿的肌肉痉挛。疼痛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从伤口,从疲惫不堪的身体深处涌出,试图将他彻底吞没。眼前一阵阵发黑,恶心感让他几乎站不稳。但他没有停。一步,一步。

丛林在清晨显得更加阴森。阳光勉强穿透茂密的树冠层,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湿热得令人窒息,每呼吸一口都像吸入了蒸汽。地面泥泞,植被茂密,到处是障碍。巨大的树根像扭曲的触手,缠绕的藤蔓如同死亡的陷阱。他必须用右手和**求生刀**劈砍挡路的藤蔓,或者在爬坡时寻找支撑点。**CPM-S30V钢材**的刀刃在这一刻成为了开路的工具,每一次挥砍都消耗着他宝贵的体力,但也为他撕开了一条前进的道路。

他不是在行走,他是在用纯粹的意志拖拽着自己的身体前进。左腿的麻木、肋部的绞痛、左臂的无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每一次摔倒,每一次被藤蔓绊住,每一次撞到树干,都带来新的疼痛和绝望,但他都像一个不会被打败的受伤机器一样,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

他试图保持警惕,用耳朵捕捉周围最细微的声音。鸟鸣、昆虫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以及,那些不属于自然的声音。远处的狗吠声,模糊的人声,机械的轰鸣声(如果追兵使用了车辆)。这些声音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时刻处于紧绷状态,不敢有丝毫松懈。

导航成了一个巨大的挑战。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只能依靠太阳的位置(如果能看到)、地形的大致起伏、以及对这片区域模糊的了解。他知道大概的方向是西南,但他无法确定精确的路线。他只能朝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地摸索前进,依靠本能和经验判断方向。

饥饿和口渴像一对孪生兄弟,折磨着他干裂的嘴唇和空荡荡的胃。他用**求生刀**从树叶上收集露水,或者寻找岩石上的积水,小心翼翼地过滤掉里面的虫子和泥沙,一点一点地饮用。冰凉的水短暂地缓解了干渴,却无法补充身体流失的能量。食物,在这片丛林里,没有专业工具和知识,几乎无法获取。他只能依靠身体储存的最后一点能量,以及纯粹的意志力。

他感觉到高烧正在加剧。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头脑越来越昏沉,视线也变得更加模糊。伤口内部传来阵阵跳痛,他知道,感染可能己经开始了。腐败的空气,污浊的水源,简陋的包扎,都是潜在的致命因素。

他想起萨菲亚,“医生”。那个在叙利亚战地诊所里,在恶劣环境下依然坚持救治伤员的女医生。她的双手,即使沾满血污,依然能带来希望。如果她在这里……但她不在这里。他只能依靠自己,依靠那把唯一的**求生刀**,去对抗病痛和死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几个小时?半天?时间变得扭曲。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步都是对意志力的考验。他摔倒了无数次,身体上布满了新的擦伤和淤青。怀里的“零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了一部分,他停下,在周围疯狂地摸索,首到将它们全部找回,紧紧抱在怀里。它们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筹码。

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他试图用手去撑,但左臂完全无力,右手也慢了一步。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怀里的“零件”再次散落,身体压在断裂的树枝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趴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和脱力而抽搐,意识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他强迫自己去抓,去捡,去爬起来,但身体没有回应。他听到远处有狗的吠叫声,似乎比之前更近了。听到模糊的人声。他们追上来了吗?

不!不能停在这里!

他大脑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纯粹的求生欲望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最后一点能量。他用右手撑地,牙齿紧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像一个被钉在地上的人,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将身体从泥泞中。左腿拖拽着,肋部传来剧痛。

捡起“零件”。必须带上它们。它们不能落入追兵手中。它们是他的筹码。

他颤抖着手,将散落的“零件”一个一个地捡起,塞进怀里,用撕裂的衣服裹紧。冰冷、坚硬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

他不能再走大路了。他必须找到一个更隐蔽、更难走的地方。一条溪流?一个峡谷?或者一片尤其密集的灌木丛?

他调整方向,朝着一个看起来地面更加崎岖、植被密度更高的方向前进。他不再追求速度,只追求隐蔽。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他像一个被剥皮的幽灵,在丛林深处艰难地移动。

疼痛、疲惫、高烧、饥饿、口渴……这些折磨像层层叠加的锁链,试图将他困死在这里。但他大脑里始终回荡着“公司”、“零件”、“山猫”、“活捉”这些词语。这些词语,像地图上的标记,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他想起“老鼠”提到,有人让注意外来的亚洲面孔。这意味着,他的特征己经被标记。一旦进入灰色地带的人类聚居区,风险会成倍增加。他不能轻易露面。他需要找到一个能够联系到灰色地带顶级掮客的特殊节点。

这种节点通常隐藏在偏僻的、不容易引起官方注意的地方。可能是某个走私路线上的隐蔽驿站,某个不法分子聚集的秘密酒吧,或者某个掌握着信息网络的“黑客”的藏身之处。这些地方,需要特殊的暗号或者介绍才能进入。他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引荐,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和价值的方式,除了……怀里的“零件”。

这些“零件”的价值,足以引起顶级掮客的兴趣。它们是他的敲门砖,也是他吸引像“屠夫”、“医生”、“代码幽灵”这样具有特殊技能的人出现的诱饵。那些人,都是在各自领域的顶尖专家,但因为各种原因隐藏在灰色地带。他们为钱、为情报、为庇护而工作。他需要向他们证明,他能提供这些东西,或者说,他本身就代表着更大的利益和机会。

他必须找到那个节点。那个能够连接他与灰色地带深层网络的“引路人”。可能是某个掌握着加密通讯渠道的黑客,某个为不法分子提供医疗服务的医生,或者某个提供武力保护和交易的强力人物。

他知道这个过程会极其危险。在找到他们之前,他可能会先遇到试图抓住他换取“公司”报酬的人,或者被灰色地带本身的暴力和混乱所吞噬。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艰难地爬上一个陡峭的土坡,右手抓住树根,左腿拖拽着,每一步都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疼痛像火焰一样在他体内燃烧,但眼中闪烁着冰冷的,不屈的光芒。他看到了远方,穿过树冠的缝隙,似乎能看到一丝不同的光线——可能预示着人类活动的迹象。

那个方向,是他最后的赌注。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到达,不知道到达后会面临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为了复仇,为了活下去,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他必须将这副破碎的身体,拖向那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希望之地。

身体己经麻木,只剩下纯粹的意志在驱动。他怀里的“零件”硌得生疼,像血肉中嵌入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