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晴发来的照片比预期来得早。第二天清晨，我还在床上，手机就震动起来。
邮件里附着五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我放大查看，不禁吹了声口哨——她确实有双发现美的眼睛。
照片中的我站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西装上投下斑驳光影。我看上去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爽朗，而是一个带着故事的男人，眼神里有种我从未察觉的深邃。
最后一张特别有意思，是暴雨来临时抓拍的。我正弯腰护着相机，衬衫被雨淋得半透明，贴在背上。她捕捉到了水珠从我发梢甩出的瞬间，像一串钻石。
我立刻拨通她的电话。
"这么早？"她声音里带着睡意，软糯得不像昨天那个冷若冰霜的摄像师。
"照片太棒了，"我说，"尤其是最后一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张...本来不该发你的。"
"为什么？怕我看到自己有多帅？"
"怕你看到我偷拍。"她小声嘀咕。
我大笑："苏小姐，原来你有做狗仔的潜质。"
"滚。"她恢复了凶巴巴的语气，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我要去杂志社了。"
"等等，我的咖啡呢？"
"什么咖啡？"
"昨天说好的，你欠我一杯咖啡。"我提醒她，"不如今天下班后？"
她叹了口气："今天不行。主编要审这组照片，我得准备材料。"
"那明天？"
"爽朗，"她突然严肃起来，"我们真的有必要再见面吗？"
我走到窗前，看着朝阳下的西湖："当然有必要。我得当面告诉你，你把我拍得有多好看。"
电话那头传来她的轻笑声："自恋狂。"
"六点，南山路那家蓝山咖啡。"我趁热打铁，"不见不散。"
没等她拒绝，我就挂断了电话。
一小时后，我坐在爽氏集团杭州分公司的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市场部汇报。手机屏幕亮起，是苏雨晴发来的短信："明天可以，但只有半小时。"
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助理小林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爽总，季度报表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收起手机，"继续。"
会议结束后，我查了查《城市生活》杂志的背景。这是一家本土生活方式媒体，近几年销量下滑，去年被宏传媒集团收购。我翻了翻通讯录，找到宏传媒CEO陈立的号码——他是我在哈佛商学院的学长。
"陈总，好久不见。"电话接通后，我寒暄道。
"爽朗？稀客啊。"陈立声音爽朗，"听说你们家智能家居又拿了红点奖？"
闲聊几句后，我切入正题："你们旗下是不是有本《城市生活》杂志？"
"是啊，怎么了？"
"有个朋友在那里工作，苏雨晴，摄像师。"我轻描淡写地说，"听说最近杂志社在调整？"
陈立何等精明，立刻会意："我查查。她遇到麻烦了？"
"可能吧。如果有什么变动，麻烦提前告知一声。"
挂断电话，我有些懊恼自己的多管闲事。苏雨晴明显是那种自尊心极强的女孩，知道我插手她的工作，非得气炸不可。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忍不住想保护她。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到达咖啡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五点五十五分，苏雨晴推门而入，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她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你居然比我先到。"
"惊喜吧？"我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富二代也会守时。"
她白了我一眼，把背包放在旁边椅子上："只有半小时。"
"足够了。"我招手叫来服务员，"一杯蓝山，一杯..."
"美式，不加糖。"苏雨晴接口道。
服务员走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推给我："原始照片都在这里，挑你喜欢的，我修好发你。"
"你看起来不太好。"我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没睡好？"
她揉了揉眼睛："昨天和主编吵了一架。"
"因为我的照片？"
"不全是。"她犹豫了一下，"杂志社要裁员，我们摄影部可能只留一个人。"
咖啡上来了，她捧起杯子，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能有什么打算？"她苦笑，"找工作呗。杭州这种媒体工作不多，实在不行就去上海或北京。"
我搅动着咖啡，斟酌词句："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你不懂这个行业。"她摇头，"纸媒在衰落，像我们这种小杂志，能撑到现在己经是奇迹了。"
我想告诉她我给陈立打了电话，又怕伤她自尊，只好换个话题："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摄影？"
她眼神柔和下来："大学时偶然选修了摄影课，发现透过镜头看到的世界更真实。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最想拍什么样的照片？"
"人物肖像。"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捕捉人最真实的情感瞬间，那种不设防的状态。"
"就像你偷拍我的那张？"
她脸红了："那是意外！"
"我很喜欢。"我认真地说，"那是我从没见过的自己。"
她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你知道吗，爽朗，你和我印象中的富二代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更...真实。"她斟酌着用词，"而且居然懂摄影。"
我得意地挑眉："我的优点多着呢，慢慢发现吧。"
"半小时到了。"她突然看表，站起身，"我得走了。"
"等等。"我抓住她的手腕，"照片还没挑。"
她的皮肤很凉，脉搏在我指尖下跳动。我们同时愣住了，她迅速抽回手："发邮件给我。"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摇头笑了。苏雨晴像只警惕的野猫，稍一靠近就会逃开，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三天后，陈立打来电话。
"打听清楚了，"他说，"《城市生活》确实要重组，摄影部只留一个首席摄影师。"
我的心一沉："定了吗？"
"本来定了，是个有关系的小子。"陈立顿了顿，"不过我看了你朋友的履历，她作品获过不少奖，资历更合适。"
"所以？"
"所以我干预了一下。"陈立笑道，"让她留任首席，工资涨30%。怎么样，够意思吧？"
我松了口气："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别急着谢，"陈立意味深长地说，"那姑娘知道是你帮的忙吗？"
"千万别告诉她。"我急忙说，"她自尊心很强。"
"明白了。"陈立笑了，"没想到花花公子爽朗也有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
挂断电话，我长舒一口气。这下苏雨晴的工作保住了，而且她永远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帮忙——完美。
然而，命运总有它的幽默感。
周末，我受邀参加一个艺术展开幕式。作为爽氏文化基金的赞助人，这类活动我偶尔会出席。展览在西湖美术馆，主题是"城市面孔"。
我穿着休闲西装到场，正和馆长寒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雨晴，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正在给嘉宾拍照。
她也看到了我，明显怔住了。我举杯向她示意，她皱了皱眉，继续工作。
"那位是？"馆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城市生活》的摄影师，苏雨晴。"我说，"很有才华。"
"哦，就是您推荐的那位？"馆长恍然大悟，"陈总特意打电话来说她可以来拍这次展览。"
我暗叫不好。果然，苏雨晴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和愤怒。她放下相机，大步朝出口走去。
"失陪。"我匆忙放下酒杯追了出去。
美术馆外，苏雨晴正快步走向公交站。
"雨晴！"我追上她，"听我解释。"
她转身，眼中燃烧着怒火："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在背后操纵我的职业生涯？"
"我只是提了一下你的名字..."
"然后我就'奇迹般'地保住了工作，还升职加薪？"她讽刺地说，"爽朗，你知道我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吗？现在全成了'富二代的一句话'！"
"你的能力是实打实的，"我试图解释，"陈立看了你的作品才做的决定。"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她声音哽咽，"我明天就去辞职。"
"别这样。"我抓住她的肩膀，"我道歉，是我多管闲事。但你的才华是真实的，别因为骄傲放弃机会。"
她挣脱我的手："你根本不懂。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现在突然变成关系户，我..."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我愣住了，从未见过坚强的苏雨晴流泪。
"对不起。"我轻声说，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我真的很抱歉。"
她别过脸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我退后一步，"但答应我别急着做决定。想想你热爱的摄影，好吗？"
她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夕阳西下，西湖水泛着金光，美得令人心碎。
手机震动，是陈立的短信："情况如何？"
我回复："搞砸了。她知道了。"
陈立很快回复："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了。"我叹了口气，"这次让我自己处理。"
晚上，我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我拿起手机，给苏雨晴发了条短信："不管你信不信，我尊重你的才华和决定。晚安。"
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我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苏雨晴站在门口，穿着工作服，眼圈微红。
"我昨晚想了很多，"她首视我的眼睛，"我决定接受首席摄影师的职位。"
我松了口气："太好了。"
"但是，"她竖起一根手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做一个独立的摄影展，主题我来定，内容我全权负责。"她坚定地说，"不要任何干涉，不要任何特殊照顾。"
我笑了："这很公平。"
"还有，"她咬了咬嘴唇，"昨天我反应过度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脸上。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
"朋友之间不言谢。"我轻声说。
"朋友..."她重复这个词，微微一笑，"那么，朋友爽朗，愿意做我第一个摄影展的顾问吗？当然，是无偿的。"
我夸张地捂住胸口："苏雨晴邀请我？荣幸之至！"
她笑了，那笑容比西湖的朝阳还要明亮："那就这么定了。今天下班后，咖啡馆见？"
"这次我请你。"我说。
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爽朗。"
"嗯？"
"那条短信...我收到了。"她轻声说，"晚安。"
然后她快步离开，留下我站在门口，心跳加速。
看来杭州的雨季，终于要放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