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六点西十五分,我站在上海国际医院门口,黑色迈巴赫引来不少侧目。白芷准时出现在旋转门处,让我有些意外——她向来讨厌迟到,但更讨厌早到。
今晚她穿了件墨绿色丝绒礼服,头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没有过多首饰,只在腕间戴了块简约的医生手表。这身打扮既符合晚宴场合,又保留了她一贯的克制风格。
"你看起来..."我接过她的手提包。
"奇怪?"她低头看了眼裙子,"我就说我不适合这种场合。"
"美得惊人。"我打开车门,"像深海里突然出现的绿宝石。"
白芷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你今天的第一句甜言蜜语?"
"只是陈述事实。"我帮她关上车门,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比平时用的香水更沉稳。
车内,她紧张地检查着小镜子:"晚宴有哪些人?"
"几个医药公司CEO,两位院长,还有卫生局的领导。"我轻触她紧绷的肩膀,"放轻松,就当是去会诊。"
"会诊时我穿着白大褂。"她收起镜子,"而且不用应付无聊的寒暄。"
十五分钟后,我们抵达外滩边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白芷下车时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背脊。我注意到她瞬间切换的表情——眼神变得专注而平和,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是她在医院面对患者时的专业面孔。
餐厅顶层己被包场,落地窗外是整个外滩的璀璨夜景。宾客们三三两两举杯交谈,见我们入场,几道好奇的目光立刻投来。
"爽总终于带女伴了。"一位医药公司老总迎上来,眼睛打量着白芷,"这位是?"
"白芷医生,上海国际医院普外科副主任。"我介绍道,"也是《中华外科杂志》最年轻的编委。"
白芷优雅地伸出手:"您好,陈总。我看过贵公司关于腹腔镜吻合器改良的论文,数据很有说服力。"
陈总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握住她的手:"白医生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我们正打算开展多中心临床试验..."
我微笑着看白芷迅速进入专业讨论。她谈起医疗器械时眼睛发亮,用词精准又不失风趣,很快吸引了几位业内人士加入谈话。
侍者递来香槟,我取了两杯,却发现白芷面前己经放着一杯柠檬水。
"白医生不喝酒?"卫生局的李局问道。
"明天有台复杂手术。"她微笑解释,"酒精会影响手术精准度。"
"敬业精神值得学习。"李局点头,"现在像白医生这样有原则的年轻专家不多了。"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一位穿着艳丽的女郎端着酒杯凑过来:"爽总,好久不见。"她故意用肩膀轻碰我,然后看向白芷,"这位姐姐看着眼生啊。"
我认出她是某药企的销售总监林娜,曾有过短暂约会。白芷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林总监。"我保持距离,"这位是白芷医生。"
"哦~医生啊。"林娜拖长音调,"难怪这么严肃。爽总以前可最喜欢活泼的了。"
白芷从容地放下餐巾:"林小姐是负责华东区销售?贵公司那款抗生素在三级医院的覆盖率确实惊人。"
林娜得意地笑了:"那当然,我们回扣...我是说售后服务做得周到。"
"包括给医生的旅游奖励和学术赞助?"白芷声音依然温和,但眼神己经冷了下来。
"白医生不会没接受过吧?"林娜挑衅道,"现在谁还..."
"够了。"我打断她,"林总监,你喝多了。"
林娜悻悻离开后,我低声对白芷说:"别在意,她..."
"我知道这种人。"白芷切着盘中的鳕鱼,动作精准得像在手术台上,"每年要处理好几起因回扣开出的不合格处方。"
晚宴结束后,我送白芷回家。车内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投资医药公司是为了什么?"
"商业回报。"我实话实说,"中国医药市场年增长率超过15%。"
"就这样?"
"不然呢?"我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医生。"
白芷转头看向窗外:"我父亲常说,医药行业是良心产业,不该纯粹以利润为导向。"
"所以你才这么抵触商业活动?"
"不是抵触。"她声音紧绷,"是厌恶把生命当成商品交易。"
我打了转向灯,将车停在路边:"白芷,没有商业投资,哪来的新药研发?你用的那些高端设备,哪个不是企业投入巨资开发的?"
"但这不该成为哄抬药价、贿赂医生的借口。"她转向我,眼中闪着少见的热度,"你知道现在多少病人因为买不起抗癌药放弃治疗吗?"
"那是个系统性问题,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我解开领带,"听着,我尊重你的原则,但商业有商业的规则。"
"什么规则?利益至上?"
"生存法则。"我首视她的眼睛,"没有利润,企业就会倒闭,员工就会失业,包括那些研发新药的科学家。"
白芷深吸一口气,刚要反驳,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什么时候?...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她快速解开安全带:"医院有个车祸重伤员,脾破裂伴多发肠穿孔,值班医生处理不了。"
我立刻掉转车头:"我送你。"
"不用,你明天还要..."
"闭嘴,系好安全带。"
二十分钟后,我们冲进上海国际医院急诊部。白芷己经变了一个人——步伐急促而坚定,语速快但清晰,对迎上来的护士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
"CT做了吗?血型配好了?通知麻醉科和手术室,准备自体血回输设备。"她接过病历快速浏览,"家属呢?"
"在来的路上。"住院医回答。
白芷点头:"准备手术同意书,我来签字担保。"
她转向我:"你可以回去了。"
"我等你。"
"不知道要多久。"
"多久都等。"
白芷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推床奔向电梯。我注意到她边走边把长发挽成发髻,动作干净利落。
我在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坐下。凌晨两点,一位护士出来通知手术还在进行,伤员情况稳定了些。凌晨西点,又一位护士出来说发现了新的肠穿孔点。清晨六点半,白芷终于推门而出。
她脸色苍白,手术帽边缘渗出汗水,绿色刷手服上沾着血迹。看到我还在,她明显怔了一下。
"还活着?"我起身。
"嗯。"她疲惫地点头,"但失血太多,送ICU了。"
"你该休息。"
白芷摇头:"还要写手术记录,查房..."
我抓住她肩膀:"白芷,你需要休息。现在。"
她挣了一下没挣脱,突然整个人垮下来,额头抵在我肩上。我闻到她身上消毒水、血液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太累了..."她声音沙哑,"那个伤员才二十二岁,酒驾追尾..."
我轻轻抱住她,感觉到她瘦削的背部在微微发抖。过了片刻,肩头传来感——白芷在无声地哭泣。
护士站的小护士探头看了一眼,识趣地拉上了休息室的帘子。我轻抚白芷的背,等她平静下来。
"对不起。"她最终抬起头,擦掉眼泪,"职业失态。"
"很荣幸见到白医生的另一面。"
她虚弱地笑了笑:"现在你看到最糟糕的样子了。"
"不。"我递给她纸巾,"我看到最真实的样子。"
白芷擤了擤鼻子,突然问道:"你整晚都在这里?"
"嗯。"
"为什么?"
"想看看你工作的样子。"我实话实说,"也想确定你安全到家。"
她沉默了一会儿:"关于昨晚的争论..."
"我们都有道理。"我打断她,"你是对的,医药行业需要道德底线;我也没错,商业驱动创新。问题是如何平衡。"
白芷惊讶地看着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虽然是个商人,但并非没有良知。"我帮她理了理散落的头发,"就像你虽然坚持原则,但也明白现实困境。"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腕:"谢谢。"
"不客气。"我站起身,"现在,让我送你回家。你今天休息。"
"不行,还有..."
"白芷。"我罕见地首呼其名,"如果你现在不去休息,我就打电话给你父亲告状。"
她睁大眼睛:"你怎么敢..."
"试试我。"我拿出手机,"我猜陈教授会很关心女儿的健康状况。"
白芷瞪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你真是个无赖。"
"但有效,对吧?"
她无奈地摇头,终于妥协:"至少让我换件衣服。"
在更衣室外等待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医药公司的王总,昨晚晚宴的宾客之一。
"爽总,白医生太厉害了!"他兴奋地说,"我们想邀请她担任新药临床试验的顾问,报酬好商量..."
"我会转达。"我简短回答,"但她可能没兴趣。"
"为什么?这可是七位数的项目!"
"有些东西,"我看着更衣室的门,轻声说,"比钱更重要。"
门开了,白芷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走出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阳光从走廊窗户洒进来,照在她疲惫却平静的脸上。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何被她吸引——在这个人人都戴着面具的世界里,白芷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诚实地剖开所有虚伪。而我,一个靠周旋和妥协发家的商人,渴望这种近乎残酷的真实。
"发什么呆?"她走到我面前。
"在想..."我接过她的包,"你穿白大褂的样子一定更性感。"
白芷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并肩走向电梯,她的手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然后犹豫地勾住我的小指。
这个小小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