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尽头。
白月的银发在虚空中铺展成星河,我们被包裹在一个由青铜铭文构成的茧中。那些文字像活物般游走,时而化作《山海经》里的异兽,时而变成川剧脸谱。
"这是...鼎内?"我试图抓住漂浮而过的一个"夔"字,指尖却穿过了它。
白月突然绷紧身体:"爽朗,你听。"
某种古老的歌谣从西面八方涌来,音调介于青铜编钟与巫祝吟唱之间。随着声波震荡,周围的文字开始重组,拼凑出一幅幅流动的壁画——
戴着青铜面具的军队与九尾妖狐交战,天空被撕裂出金色伤口;神农鼎悬浮在战场中央,鼎中不断涌出治愈的光雨;最后是十二位神将联手封印混沌的场景,其中有个神将的面具...赫然是川剧里的"二郎神"相。
"铜翁是第十二神将。"白月兔耳高频抖动,"这些记忆碎片是他故意留在鼎里的。"
青铜茧突然收缩,将我们吐进一片星海。脚下是缓缓旋转的银河,头顶悬浮着巨大的神农鼎虚影,鼎口朝下倾泻着翡翠色的光瀑。光瀑中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铜锈色的长袍猎猎作响。
"欢迎来到时之罅隙。"铜翁的声音年轻了至少五百岁,"这里三天,外界三刻钟。"
我护在白月身前:"你到底是..."
"如你所见,退休神将。"他掀开衣襟,胸口嵌着半块青铜镜,"当年封印战时被混沌抓碎了本命镜,只好窝在人间当个古董商。"镜面映出白月的身影时突然泛起血丝,"丫头,你情况比想象的糟。"
白月按住心口:"心头血...没用?"
"恰恰相反,效果太好了。"铜翁弹指,星空中浮现白月体内的血脉网络——银色的妖力脉络正被某种金色能量逆向侵蚀,"言灵血统激活了你作为'容器'的天赋。"
我盯着那些交织的金银光线:"容器?"
"混沌需要宿体复活。"铜翁的指甲突然伸长,在虚空中勾勒出傩面人的图腾,"大长老培育白月,本就是为了制造最完美的..."
白月突然惨叫跪地,妖力不受控制地外泄,在星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兔形法相。铜翁疾退三步:"血脉反噬开始了!小子,快念言灵真言!"
我手忙脚乱摆出师父教的起手式,却发现根本记不全七十二相口诀。白月痛苦地蜷缩成团,银色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用心!"铜翁暴喝,"言灵真言不是用嘴念的!"
我闭上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见白月时,她站在奶茶店雨棚上舔爪子的模样。那种鲜活的生命力,与眼前奄奄一息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烫,烫得我不得不张开嘴——
"云起龙骧!"
第一声出口,整片星海为之震颤。我脸上自动浮现出川剧"赵云"的面谱,右臂浮现龙鳞纹路。
"火凤燎原!"
第二声引发连锁反应,左半边脸变成"关羽"相,左手燃起烈焰。白月周身压力稍减,挣扎着抬头看我,赤瞳里倒映着我半龙半凤的奇异姿态。
当第三十西声"月映万川"脱口而出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白月体内逆流的金银能量突然交汇,在她头顶形成太极图案。铜翁激动得铜须乱颤:"就是这样!言灵与妖力共鸣!"
我记起师父临终时的话:"...真言练到极致,可通万物之情。"现在终于明白,所谓"七十二相"根本不是变脸技巧,而是沟通天地万物的语言。
第五十七声"星垂平野"时,白月突然飘起与我平视。她指尖轻触我脸上不断变幻的面谱,每接触一次就更替一相。当最后一声"与子同舟"化作叹息,我们额头相抵,星空轰然坍塌成翡翠色的洪流。
某种比妖力更古老的力量在血脉中苏醒。我看见白月记忆深处的场景:大长老将一滴精血滴入月华凝聚的胚胎;也看见她偷偷修改追捕名单,把我从"立即处决"改成"观察监视";最震撼的是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她本可以轻易躲开我的奶茶车...
"原来你早就..."我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白月突然吻住我。不同于先前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这次有星光从我们唇齿间溢出。铜翁的咳嗽声从光雾外传来:
"虽然不想打扰二位,但傩面人己经拆了我的店门。"
时空转换的眩晕感袭来。我们被抛回现实世界时,铜心阁确实己经门户大开。十几个傩面人正在翻箱倒柜,为首者戴着纯白无五官的面具,正用指甲刮擦神农鼎上的铭文。
"混沌之面!"铜翁瞬间衰老回初见时的模样,"带着你的喽啰滚出去!"
白面具缓缓转身。当他开口时,声音像是成千上万只昆虫在振翅:"铜十二,你藏起了我的容器。"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不断变换的脸——有妙妙、明河、甚至大长老的面容交替闪现,"把那个混血兔子交出来。"
我下意识去摸变脸用的油彩,却摸到脸上尚未消退的龙鳞纹。白月按住我的手,妖力通过接触传来温暖的流动感。
"爽朗,借我点言灵之力。"
她摘下发间玉簪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在空中画符。我福至心灵地念出刚领悟的真言:"日月同辉!"
符咒爆发出刺目强光。傩面人们发出非人的尖啸,最弱的几个当场化为青烟。混沌之面却纹丝不动,反而伸手抓向光团:"完美的混沌容器...加上言灵血脉..."他的面具突然定格成我的脸,"真是意外之喜。"
铜翁突然将神农鼎倒扣在地:"走!"鼎身暴涨成青铜巨钟将我们罩住。透过半透明的钟壁,看见混沌之面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晶体。
"不好!"铜翁的胡子突然着火,"是混沌本体碎片!"
黑晶接触钟壁的瞬间,整个神农鼎开始腐蚀。铜翁咬牙拍碎胸口的半块铜镜:"既然如此...小子,带着月丫头从地脉走!记住,切断血脉链接的唯一方法是..."
混沌之面的手突然穿透铜壁,掐断了铜翁的喉咙。老铜精的身体迅速氧化,变成一尊青铜雕像。白月想冲过去,被我拽着跳进突然出现的地缝——那是铜翁用最后神力打开的通道。
下坠时,我死死搂住颤抖的白月。铜翁未说完的警告在脑海中回荡,而更令人心惊的是混沌之面展现出的力量。地脉中漂浮的荧光照亮白月的侧脸,她眼角有细碎的银光闪烁。
"他说的切断方法是..."白月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要我们...断情绝爱。"
地脉突然剧烈扭曲,将我们吐进某个熟悉的地方——正是当初相遇的那条后巷。暴雨依旧,但这次白月的妖力不再被雨水削弱。她赤瞳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那是言灵之力与妖力融合的迹象。
远处传来傩面人特有的铜铃声。白月突然将我推到墙上,兔耳警惕地转动:"听着,混沌想要的是我的'容器'体质和你的言灵血脉。如果我们..."
我捂住她的嘴:"别说什么分手的蠢话。"脸上残余的龙鳞纹微微发烫,"七十二相里有一招'偷天换日',或许能..."
奶茶店的霓虹招牌突然亮起,照亮巷口出现的黑影。不是傩面人,而是浑身是血的妙妙。猫妖踉跄着扑来,尾巴断了大半截:
"快逃...大长老叛变了...他在所有混血监察使体内都埋了..."她突然瞪大眼睛,利爪刺向白月心口,"...引爆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