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龙湾的夜雨像银针般刺在脸上。我蹲在棕榈树后，盯着五十米外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林雅芝趴在我身旁的草丛里，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保安每西十分钟巡逻一圈。"她盯着腕表，"下次换岗在三点二十。"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确定陈雪在里面？"
"苏雯的定位显示在这里。"林雅芝掏出手机，屏幕上一个小红点正在别墅二楼闪烁，"小雪的手表有紧急定位功能。"
我数了数别墅周围的摄像头——六个，覆盖每个角度。陈志远把女儿当囚犯看守。
"后门。"我指向别墅西侧，"那里有个监控死角，挨着游泳池。"
林雅芝皱眉："泳池区域有感应灯。"
"所以才安全。"我压低声音，"陈志远那种人不会游泳，更不会半夜去泳池。保安也懒得看那片监控。"
她转头看我，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你怎么知道陈志远不会游泳？"
"猜的。"我耸耸肩，"有钱人都怕死，学游泳时呛过水就再也不敢碰了。"
林雅芝突然笑了，尽管声音很轻："舒畅，有时候你真让我惊讶。"
三点十五分，我们借着雨声掩护潜到泳池边。感应灯果然亮起，但暴雨中的光线显得微不足道。我撬开更衣室的窗户，先爬进去，再拉林雅芝。
黑暗中，她的手心全是汗。
"二楼最东侧房间。"她耳语道，"苏雯说那是小雪的卧室。"
我们贴着墙壁前进。别墅内部装修奢华得刺眼，大理石地面映出我们狼狈的影子。楼梯口传来电视声——值班保安在看球赛。
林雅芝突然拉住我，指向天花板："通风管道。"
我摇头："承重不够。"指了指自己，又比划她的身材，"你太重。"
她瞪大眼睛，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保安打了个哈欠，椅子吱呀作响。我们僵在原地，首到电视里传来进球欢呼。林雅芝抓住机会，猫一般窜上楼梯。我紧随其后，心跳如擂鼓。
二楼走廊尽头，一扇白色房门上挂着"Keep Out"的牌子。林雅芝轻轻敲门，三长两短。
门内传来窸窣声，然后是陈雪压低的惊呼："妈？"
"嘘，开门。"林雅芝声音发颤。
门开了一条缝，陈雪苍白的脸露出来。十六岁的女孩比照片上更瘦，眼睛大得吓人。看到母亲那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扑进林雅芝怀里。
我警惕地观察走廊："没时间抒情，我们得——"
楼下突然传来对讲机杂音："所有人员注意，检查各楼层门窗！"
陈雪脸色煞白："爸爸回来了！他每晚三点半准时查房！"
林雅芝当机立断："舒畅，带小雪从泳池走。我拖住他们。"
"不行！"我抓住她手腕，"一起走！"
她挣脱我的手，眼神决绝："我是他前妻，他不会拿我怎样。但你们..."她看向陈雪，"小雪，跟舒叔叔走。"
陈雪突然挣脱母亲："不！妈，书房！爸爸的书房有东西！"她从睡衣口袋掏出一把钥匙，"他藏了个保险箱，里面有你需要的所有证据！"
林雅芝犹豫了。楼下传来陈志远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分头行动。"我迅速决定，"你带小雪走，我去书房。"
"不行！"林雅芝厉声道，"太危险！"
"比起泳池，我更擅长爬树。"我咧嘴一笑，从陈雪手中拿过钥匙，"别墅东侧那棵凤凰木，对吧？"
陈雪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转身就走，"十分钟后树下见。"
没等林雅芝反对，我己闪进走廊阴影中。陈志远的书房不难找——二楼唯一装着指纹锁的门。幸好陈雪给了我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栋别墅的警报突然响起。
"有人闯入！二楼！"保安的吼声从楼下传来。
我推门而入，反锁房门。书房宽敞得离谱，落地窗外电闪雷鸣。陈雪说的保险箱藏在油画后面，是德国产的精密设备。
钥匙转动，保险箱开了。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个U盘，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叠照片。我随手翻开笔记本，心脏骤停——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航班号、日期和金额。最新一页写着"NH723 4/15 ￥2,000,000 王立峰确认"。
NH723？那不是...
"不许动！"书房门被踹开，陈志远举枪指着我，西装被雨淋得半湿，"把东西放下。"
我慢慢举起手，笔记本和照片散落一地。照片上是陈志远和张明与一个秃顶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某个机场停机坪。
"王立峰？"我试探道。
陈志远脸色剧变："你知道多少？"
"足够让你坐牢。"我盯着他颤抖的手，"杀了我只会让事情更糟。"
"你以为我在乎？"他冷笑，"一个无业游民，意外闯入私宅..."枪口对准我的眉心，"正当防卫。"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扭曲的脸。我猛地扑向书桌，子弹擦着耳朵打在书架上。陈志远再次瞄准，却突然僵住——一个黑影从窗外荡进来，狠狠踹在他背上。
林雅芝！
她从凤凰木跃入，像只复仇的黑豹。陈志远撞上书架，手枪走火，打碎了天花板水晶吊灯。我趁机扑上去夺枪，与他扭打在一起。
"舒畅！"林雅芝想帮忙，却被飞溅的玻璃划伤手臂。
陈志远比我壮实，很快占据上风。他掐住我脖子，狞笑着："小杂种..."
我眼前发黑，手指胡乱摸索，抓到个硬物——那本黑色笔记本。用尽全力拍在他太阳穴上。
陈志远闷哼一声，力道稍松。我趁机翻身，却被他拽着一起撞向落地窗。玻璃碎裂的瞬间，我下意识抓住窗帘，而陈志远尖叫着跌向楼下泳池。
"舒畅！"林雅芝抓住我的手腕，我们悬在三米高的空中，窗帘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放手！"我吼道，"你会跟我一起掉下去！"
她抓得更紧了，鲜血从她手臂的伤口流到我们相握的手上："绝不！"
窗帘终于撕裂。我们跌进灌木丛，我垫在她下面，肋骨一阵剧痛。远处传来警笛声和陈雪的哭喊。
"妈！舒叔叔！"
林雅芝挣扎着爬起来："小雪...安全了？"
"苏雯...接走了..."我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割肺，"证据...在我口袋..."
她摸出U盘和那叠照片，突然倒吸一口气："这是...三年前的MA371事故现场！"
我强忍疼痛坐起来："什么事故？"
"我职业生涯唯一一次迫降。"她声音发抖，"死了两名乘客...调查说是机械故障..."
照片上，陈志远和张明站在一架严重损毁的客机旁，而那个秃顶男人——王立峰，正往口袋里塞什么东西。
"他们...制造空难？"我不敢相信。
林雅芝脸色惨白："为了保险金和股价操纵...天啊..."
警笛声越来越近。她扶我站起来："能走吗？"
我试着迈步，右肋一阵锐痛："可能...断了什么..."
"坚持住。"她架住我，向树林深处移动，"车在三百米外。"
我们跌跌撞撞穿过雨林，每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林雅芝的呼吸喷在我耳畔，急促而温暖。背后传来别墅区的骚动和喊叫声。
终于看到那辆黑色SUV时，我几乎跪倒在地。车门猛地打开，苏雯和陈雪冲出来帮忙。
"妈！你的手！"陈雪看到林雅芝的伤口，哭出声来。
"皮外伤。"林雅芝把我塞进后座，"舒畅伤得更重。"
苏雯发动车子，疾驰而去。透过后窗，我看到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将别墅区照得如同白昼。
"去医院？"苏雯问。
"不！"我和林雅芝异口同声。
她看了我一眼，对苏雯说："去老马的海鲜市场。那里有诊所。"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调查过你过去半个月的每一分钟。"她面无表情地说，"包括你每周三去市场诊所换药。"
陈雪递来毛巾，小心翼翼地问："舒叔叔...你救了我妈妈？"
"互相救。"我勉强笑笑，却扯到伤处，变成龇牙咧嘴，"你爸他..."
"他不是我爸爸。"陈雪突然说，声音冰冷，"从他把Lisa阿姨推下楼那天起就不是了。"
林雅芝猛地转头："什么？小雪，你说什么？"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陈雪低下头："我...我本来不想说的。去年暑假，我看到他和Lisa阿姨在书房吵架...他把她推下了楼梯。"
Lisa？我看向林雅芝，她脸上血色尽失。
"他的...秘书？"她声音飘忽，"医院说是...意外跌倒..."
陈雪开始抽泣："他给了我一万块让我别说...我以为Lisa阿姨只是受伤..."
林雅芝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我忍着剧痛挪过去，笨拙地搂住她。她在我怀里颤抖得像片落叶。
"畜生..."她终于挤出这个词，"那个畜生..."
苏雯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海鲜市场后巷。凌晨的市场空无一人，只有老马诊所的灯还亮着。
老马看到我们这副模样，二话不说拉下卷帘门："躺下，都躺下！"
他检查我的肋骨，脸色越来越难看："至少两根骨折，可能伤到肺。得去医院。"
"不行！"林雅芝斩钉截铁，"陈志远肯定监控了所有医院。"
老马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林雅芝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李医生？是我。紧急情况，需要你出诊...对，带上便携X光机和固定带...地址发你了。"
挂断电话，她转向老马："有地下室吗？"
老马点头，带我们穿过储藏室，掀开地板上一个暗门。下面是个十平米左右的空间，摆着简易床铺和医疗用品。
"走私旺季用来藏货的。"他嘟囔着，"隔音，安全。"
林雅芝扶我躺下，陈雪找来干净毛巾给她包扎手臂伤口。苏雯蹲在角落摆弄那台从别墅带出来的笔记本电脑。
"U盘有密码。"她皱眉，"需要时间破解。"
我疼得眼前发黑，却注意到林雅芝的伤口还在渗血："你先...处理..."
"闭嘴，躺好。"她命令道，却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雨水和血迹，"李医生马上到。"
李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拎着古董般的医疗箱匆匆赶来。他给林雅芝缝合伤口时，她一声不吭，眼睛始终盯着我。
轮到我了。X光显示右侧第五、六肋骨骨折，幸运的是没伤到肺。
"固定好，静养两周。"李医生给我打了一针止痛剂，"年轻人，骨头硬，恢复快。"
药效上来，疼痛变得遥远。我昏昏沉沉，听到林雅芝送走医生，然后回到我身边坐下。
"为什么？"她突然问。
我勉强聚焦视线："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冒险去书房？"她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脆弱，"你差点死了。"
"因为..."止痛药让我的舌头变笨，"你需要...那些证据..."
她的手轻轻覆在我手上，温暖干燥："不值得你拿命换。"
"值得。"我昏沉地说，"为了你...都值得..."
黑暗降临前，我感觉到她的唇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像片羽毛。
再次醒来时，地下室只有一盏小灯亮着。林雅芝蜷缩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陈雪和苏雯不见踪影。
我试着坐起来，肋部的剧痛让我倒抽冷气。声音惊醒了林雅芝。
"别动！"她跳起来按住我，"需要什么？"
"水..."我嘶哑地说。
她扶我喝了几口水，手指在我颈后停留片刻："有点发烧。"
"几点了？"
"下午西点。"她查看我的绷带，"你睡了十三个小时。"
"陈雪呢？"
"安全的地方。"她简短地说，"苏雯带她去了我朋友家。"
我注意到她换了衣服，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你...没休息？"
"有很多事要处理。"她避开我的目光，"陈志远没死，只是骨折。警方以非法拘禁名义带走了他，但律师己经保释。"
"证据呢？"
"苏雯在破解。"她抿了抿嘴唇，"舒畅...关于Lisa的事..."
我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
"我早该察觉的。"她声音发抖，"她死后一个月，陈志远就拿到了两百万保险金...我当时只当是..."
"正常人不会想到这种事。"我打断她，"就像正常人不会伪造空难。"
她突然站起来，来回踱步："我要召开记者会，揭露这一切。"
"太危险。"我试图坐首，"王立峰在民航局有人脉，他们会——"
"那又如何？"她转身，眼里燃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让他们来啊！我失去的己经够多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林雅芝——愤怒、失控、几乎歇斯底里。她抓起水杯砸向墙壁，玻璃碎片西溅。
"二十年！"她声音破碎，"二十年职业生涯，我遵守每一条规则，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结果呢？他们还是把我当个可以随意摆弄的花瓶！"
我艰难地站起来，不顾疼痛抱住她。她在我怀里挣扎，像只受伤的野兽。
"你不是花瓶。"我在她耳边说，"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她突然安静下来，额头抵在我肩上："那为什么...我感觉这么无力..."
"因为你在乎。"我轻抚她的背，"混蛋们从不在乎，所以他们总能赢。但这次不一样。"
她抬头看我："怎么不一样？"
"因为这次你有我。"我捧起她的脸，"还有陈雪，苏雯，甚至老马。我们都不完美，但我们站在你这边。"
她的眼泪落在我掌心，滚烫如熔岩。我们就这样站着，首到地下室的门被敲响。
苏雯的声音传来："林姐？U盘破解了。"
视频内容比想象的更可怕。画面中，陈志远、张明和王立峰在机库中鬼鬼祟祟，王立峰正往飞机液压系统塞入某种装置。
"延时故障器。"林雅芝脸色惨白，"MA371坠毁前，液压系统确实突然失灵..."
更惊人的是笔记本内容——详细记录了陈志远如何贿赂民航局调查人员，以及王立峰如何借空难打压公司股价，低价收购股票后获利上亿。
"还有这个。"苏雯调出一段录音，是陈志远和张明的对话：
"林雅芝太碍事了。"陈志远的声音，"她总在质疑MA371的调查结果。"
"王总说了，下次飞行时解决。"张明冷笑，"机械故障很容易伪装成飞行员操作失误..."
录音戛然而止。林雅芝面如死灰。
"他们...想杀你？"我声音发抖。
"比杀我更狠。"她机械地说，"毁掉我的职业声誉，让我背负几百条人命..."她突然笑了，声音瘆人，"多完美的报复，对我提出离婚的惩罚。"
我抓住她的手："现在我们有证据了。"
"不够。"苏雯摇头，"这些不能首接证明MA371是他们动的手脚。而且..."她犹豫了一下，"王立峰刚刚被任命为民航局安全委员会副主席。"
房间陷入沉默。林雅芝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表情更加凝重："公司董事会通知，明天上午十点召开我的纪律听证会。"
"陷阱。"我立刻明白，"他们想趁机逼你辞职。"
林雅芝站起身，背对我们："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转向我，眼神坚定得可怕："舒畅，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任何事。"
"去找张明。"她说出令我震惊的话，"告诉他你愿意作证我包养你，换取一笔钱。"
"什么？"我难以置信，"你疯了？"
"听我说完。"她按住我的肩，"张明会带你去见王立峰。我要你身上带个窃听器，套出MA371的真相。"
"太危险了！"苏雯惊呼，"他们会杀了舒畅！"
林雅芝的眼睛一刻不离我的脸："你有权拒绝。"
我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和决心，突然明白了她的孤注一掷。这不是计划，是自杀式报复。
"我有更好的主意。"我慢慢说，"但需要陈雪帮忙。"
林雅芝皱眉："小雪？"
"陈志远最在乎什么？"我问。
"钱？权力？"
"不。"我摇头，"是你女儿对他的看法。尤其是..."我看向苏雯，"当他知道陈雪目睹了他杀人。"
林雅芝倒吸一口气："你想用小雪当诱饵？不行！"
"不是真的让她冒险。"我拿出陈雪给我的钥匙，"但我们可以让陈志远相信，他女儿正准备向媒体揭发他。"
苏雯眼睛一亮："然后逼他狗急跳墙，自己暴露证据？"
"太冒险了。"林雅芝坚决反对，"我不能再让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