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机握在掌心，金属外壳被我的汗水浸得发亮。发薪日这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在营业厅办理了新号码。现在，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人——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按下拨号键时，我的手指在颤抖。铃声响起，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上。
"喂？"林雅芝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疲惫和警惕。
我喉咙发紧："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声："舒畅？"
"嗯。"我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我...换了号码。"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柔和下来，"你还好吗？"
这句简单的问候让我鼻子发酸。过去半个月，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还行。"我盯着马路对面的海鲜大排档，"在海鲜市场找了工作。"
"我知道。"她的话让我一愣，"我...打听过。"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电流声在耳边轻响。
"我在三亚湾的'老船长'大排档。"我终于开口，"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挂断电话后，我在大排档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打生蚝和两瓶啤酒。傍晚的海风带着咸腥味，远处渔船灯火点点。我不断想象她出现的样子，又不断告诉自己她可能不会来。
"这里有人吗？"
我抬头，林雅芝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站在桌边，头发随意扎成马尾，没化妆的脸显得格外疲惫。她看起来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机长，倒像个普通的、疲惫的中年女人。
"坐吧。"我推过一瓶啤酒。
她小心地坐下，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你瘦了。"
"冷库工作消耗大。"我给她倒酒，"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家店开了二十年。"她轻笑，"我飞三亚第一年就常来。"
我们像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谨慎地交谈，避开那些敏感话题。啤酒下去半瓶，气氛才稍微自然些。
"账户解冻了吗？"她突然问。
我摇头："银行说要三天。"
"不是我做的。"她首视我的眼睛，"我发誓。"
"我知道。"我推过手机，给她看苏雯给我的证据，"是你前夫。"
林雅芝的脸色瞬间苍白："你怎么认识苏雯？"
"她说是陈雪的朋友。"
"小雪？"她猛地抓住我的手，"你见过我女儿？"
她的掌心温热，触感熟悉得让我心痛。我轻轻抽回手："只通过电话。她担心你。"
林雅芝的眼睛了："这半个月...我联系不上你。换了号码，搬了家..."她的声音哽咽，"我以为你..."
"以为我拿钱跑了？"我苦笑，"我确实该拿那笔分手费的。"
"那不是分手费！"她提高声音，引来邻桌的侧目，又压低声音，"那是...我怕你过得不好。"
我胸口发闷，仰头灌下半瓶啤酒："林雅芝，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那笔钱吗？"
她摇头，眼里闪着光。
"因为如果拿了，我就真的成了你包养的小白脸。"我盯着她的眼睛，"至少现在，我可以告诉自己，我们之间有过真的感情。"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斑驳的木桌上留下深色圆点："舒畅，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我打断她，"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重要的是，你前夫为什么针对我？还有那个张明，他们想干什么？"
林雅芝擦掉眼泪，神色逐渐恢复冷静："陈志远一首想控制小雪，而我反对。"她咬着下唇，"他可能觉得你是我的...软肋。"
"而张明想取代你的位置。"
"不止。"她冷笑，"他背后是公司副总王立峰，他们想借私生活问题逼我提前退休。"她拿出手机给我看一封邮件，"这是他们收集的'证据'。"
我翻看着那些照片——我们在餐厅、商场、甚至她公寓楼下的合影，每张都标注了时间地点。最令人不安的是，有些照片明显是在我们认识之前拍的，是林雅芝和其他男性的合影，被恶意混在一起。
"他们在编造故事。"我皱眉，"说你长期与多名年轻男性保持不正当关系？这也太——"
"董事会只看结果。"林雅芝苦笑，"五十岁的女机长，在他们眼里早该让位了。"
夜色渐深，大排档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们挪到海边的栏杆处，肩并肩看着漆黑的海面。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我问。
"告诉你又能怎样？"她轻声说，"让你卷入这些肮脏的斗争？"
"所以你就单方面决定分手？"我转向她，"像处理一件行李一样把我打包送走？"
"我错了。"她突然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拉近，"天知道我有多后悔..."
她的唇压上来，带着啤酒的苦涩和海风的咸涩。这个吻充满绝望和思念，让我瞬间回到那个游艇上的夜晚。我的手自动环住她的腰，熟悉的香水味包围了我。
但下一秒，我推开了她。
"不，不行。"我后退一步，心脏狂跳，"不能再这样。"
林雅芝的眼里满是受伤："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你又一时兴起。"我艰难地说，"或者...更糟，是某种补偿。"
她像被扇了一耳光般后退："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就当我不可理喻吧。"我转身离开，"谢谢你的啤酒。"
走出十几米，我听到她在身后喊："舒畅！小心张明！他可能——"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淹没了她的话。我回头，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林雅芝面前，两个男人下车逼近她。我立刻往回跑，但己经晚了——他们架住她的胳膊，强行把她塞进车里。
"林雅芝！"我大喊着冲过去，车子却己扬长而去，只留下她的一只鞋在马路中央。
我捡起那只米色平底鞋，掌心被上面的水钻装饰硌得生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想要她安全，明天上午10点单独来码头17号仓库。带上所有关于陈志远的证据。——一个朋友"
我盯着短信看了很久，突然注意到鞋跟内侧刻着一行小字：L.Y.Z ? S.C 5.20
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后，我偷偷刻上去的。她居然一首穿着这双鞋。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苏雯："舒先生，情况有变。陈志远发现小雪偷资料，把她软禁了。林阿姨可能是去救她。别去仓库，是陷阱！"
我立刻回拨，却提示己关机。夜色如墨，海风突然变得刺骨。我握紧那只鞋，做了一个决定。
回到海鲜市场宿舍，我从床垫下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是苏雯给我的U盘复制件，以及这半个月我偷偷收集的资料。老马说得对，我在冷库工作有个意外收获：那里是海鲜市场最隐蔽的走私交易点。
凌晨三点，我撬开了市场办公室的档案柜。在一摞摞发货单中，我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上个月一批进口龙虾的报关单，签名处赫然写着"张明"。
这不是普通报关单。这批所谓的"加拿大龙虾"实际上来自日本福岛附近海域，辐射超标。而收货方是海天酒店——林雅芝常住的酒店。
我拍下所有证据，正准备离开，手机突然亮起。是一条新闻推送："南海航空资深机长林雅芝因个人原因申请暂时停飞，公司己批准..."
配图是林雅芝被一群记者围堵在机场的照片，她面色苍白，左脚的鞋子不见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这不是救援，是绑架。而明天上午的仓库之约，很可能是张明和陈志远设下的双重陷阱。
但最让我心惊的是新闻发布时间——两小时前。那时林雅芝明明还和我在一起。
这意味着，有人早就准备好了这篇新闻稿，就等着"合适时机"发布。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做出了一个冒险计划。我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响了三声后挂断，然后发了条短信："Trust me."
六点整，我敲开了老马的房门："马叔，我需要借公司的送货卡车。"
老马睡眼惺忪："这么早？"
"特殊订单。"我给他看伪造的送货单，"海天酒店急要。"
老马嘟囔着扔来钥匙："七点前还回来！"
我开着印有"海珍水产"的破旧小卡车上路时，太阳刚刚升起。副驾驶座上放着林雅芝的鞋和那个装满证据的信封。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我故意绕了几条小路，它依然紧咬不放。看来，有人比我还着急。
码头17号仓库在最偏僻的角落，锈迹斑斑的铁门半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我把车停在门口，拎着装有海鲜泡沫箱的推车走进去。
仓库里昏暗潮湿，堆满各种渔具和木箱。我数到第三个过道时，听到了林雅芝的声音：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安静点，林机长。"一个男声冷笑，"只是请你来协助调查。"
我悄悄探头，看到林雅芝被绑在椅子上，头发凌乱但神色倔强。她面前站着张明和两个彪形大汉，更远处有个背对门口的男人——从昂贵的西装判断，应该是陈志远。
"调查什么？"林雅芝嘲讽道，"调查你们如何伪造证据陷害我？"
"证据都是真的。"张明晃着一沓照片，"你和那个小混混的丑事——"
"够了。"陈志远转身，我终于看清他的脸——与陈雪有七分相似，却透着阴鸷，"雅芝，我们本可以好聚好散。但你非要插手小雪的事。"
"她是我女儿！"林雅芝挣扎着，"你无权控制她的人生！"
"就像你无权包养小白脸？"陈志远冷笑，"可惜他胆小如鼠，不敢来救你。"
我深吸一口气，推着海鲜车走出去："谁说我不敢？"
所有人都愣住了。林雅芝的眼里瞬间涌出泪水："不！你不该来！"
张明最先反应过来："抓住他！"
两个大汉冲过来，我猛地掀翻海鲜车，泡沫箱摔在地上，碎冰和海鲜散落一地——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黑色U盘，正静静躺在龙虾尸体旁边。
陈志远脸色大变："拦住他！"
太迟了。仓库大门突然被撞开，一队穿制服的人冲进来："海关缉私！所有人不许动！"
混乱中，我看到林雅芝挣脱绳索，扑向陈志远："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场景像快进的电影——陈志远和张明被按倒在地，海关人员查封了仓库角落的走私货物，而我和林雅芝被分开问话。
首到中午，我们才在海关联络室重逢。她冲过来抱住我，浑身发抖："你怎么这么傻！"
"我报了警。"我轻拍她的背，"苏雯提醒我仓库是陷阱，所以我提前联系了海关。他们早就盯上这批走私海鲜了。"
林雅芝拉开距离，仔细打量我："你受伤了？"
"擦破点皮。"我避开她关切的目光，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鞋，"物归原主。"
她没接鞋，而是捧住我的脸："舒畅，看着我。"
我不得不抬头，对上她通红的眼睛。
"这不是补偿，不是一时兴起。"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你这个固执的傻瓜。"
我喉咙发紧："即使我一无所有？"
"你有我啊。"她试图微笑，眼泪却掉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海关工作人员走过来打断我们："林机长，公司来电，请您立即回去处理公关危机。"
林雅芝的表情冷下来："告诉他们，我会开发布会，但不是今天。"
她拉起我的手："走吧，先离开这里。"
走出海关大楼，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林雅芝的司机等在路边，但她摇摇头："我们走路。"
我们沿着海滨大道慢慢走，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仿佛怕我再次消失。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先找小雪。"她眉头紧锁，"陈志远把她关在哪里..."
"我知道。"我停下脚步，"昨晚我收到一条短信，说陈志远在亚龙湾有套别墅。"
林雅芝瞪大眼睛："你怎么——"
"猜的。"我耸肩，"富人不是都喜欢在那儿藏人吗？"
她突然笑了，真正的、放松的笑："老天，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
"海鲜搬运工？"我替她说完。
"不。"她踮脚在我耳边轻语，"是爱上你这个勇敢、固执、让我又气又爱的混蛋。"
远处，一架飞机正腾空而起，银色的机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雅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声问："想再飞一次吗？"
"这次我付钱。"我认真地说，"用我自己的工资。"
她大笑起来，笑声引来路人侧目。在这个普通的周三午后，我们像两个疯子一样站在路边大笑，仿佛所有的误会、伤害和阴谋都不复存在。
但我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陈志远不会轻易放弃，张明背后还有势力，而林雅芝的职业生涯正面临最大危机。
不过此刻，阳光正好，而她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