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叔的合同摆在桌上己经三天了。我盯着那个烫金文件夹，像在看一条盘踞的毒蛇。五十万买断我的酱料配方，条件是我永远不得在西安餐饮界露面。
"这不合常理。"我对着手机说，电话那头林小曼的呼吸声一顿。
"怎么？嫌钱少？"她语气里带着刺，但尾音发虚。
我着合同上那行小字——"乙方违约需赔偿甲方五百万元"："你爸和王叔叔什么关系？"
电话突然被抢过去，林雅芝的声音传来："舒畅，别签。陈志明昨天见了王德发。"
我心头一跳。王德发是王叔叔的全名，这巧合太刻意了。
"林姐，"我尽量让声音平稳，"你前夫到底想干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提出要带小曼去瑞士读酒店管理。"
我手里的筷子"啪"地断了。电话里传来林小曼的尖叫："我不去！谁要跟那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通话突然中断。我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胃里像塞了块烙铁。
第二天清晨，我的摊位刚支起来，就看见陈志明从一辆黑色奔驰上下来。他今天没穿西装，但休闲装也遮不住那股精英气，像只误入菜市场的猎豹。
"谈谈？"他摘下墨镜，眼神扫过我油腻的围裙。
我往煎锅上浇了勺油："陈总吃辣吗？"
他皱眉避开飞溅的油星："离开雅芝和小曼，条件随你开。"
锅里的肉片滋滋作响，我撒了把辣椒面："您这算商业并购还是恶意收购？"
"她们不属于这里，"陈志明突然压低声音，"小曼应该去洛桑酒店管理学院，而不是跟着个摆摊的——"
"继父？"我咧嘴一笑，"您说得对，我配不上。但您配当父亲吗？林姐化疗时您在哪儿？小曼中考时您在哪儿？"
陈志明脸色骤变。这时几个白领来买早餐，他不得不退到一旁。我故意提高音量："陈总，您的培根煎蛋卷好了，十五块，扫码还是现金？"
他盯着那个用报纸包着的煎饼，像在看生化武器。最后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拍在案板上："不用找了。"
"那可不行，"我从腰包里数出零钱，"我们小本经营，童叟无欺。"
陈志明转身就走，零钱散落一地。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帮我捡起来，怯生生地问："叔叔，您真是林小曼的继父吗？"
我手一抖，多加了勺辣酱："你认识小曼？"
"全校都知道了，"女孩眼睛发亮，"她说您做的肉夹馍比学校食堂好吃一百倍！"
我愣在原地，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罐。小曼那个毒舌小魔女，居然在学校夸我？
下午收摊时，林雅芝的保时捷停在了巷口。她今天没化妆，眼角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上车。"她摇下车窗，声音沙哑。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我注意到后座放着个行李箱。
"你要走？"我嗓子发紧。
林雅芝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陈志明申请了法院强制令，说我不适合抚养小曼。"
"什么理由？"
"说我...精神不稳定，还找了个..."她瞥了我一眼，没说完。
我胸口像被重锤击中："因为我。"
车停在民政局门口时，我才明白她的意思。林雅芝从包里拿出个文件袋："这里有张二十万的卡，还有小曼学校附近那套小公寓的钥匙。"
"分手费？"我苦笑，"林姐，我们好像还没正式交往过。"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舒畅，陈志明会毁了你。他会举报你的摊位卫生不合格，会找人砸你的锅——"
"让他来，"我反握住她颤抖的手，"我舒畅别的没有，就剩一身硬骨头。"
林雅芝的眼圈红了："还有更脏的手段...他会诬陷你猥亵小曼。"
我如坠冰窟。这招太毒了，毒到我想立刻跳车逃跑。
"签了吧，"她松开手，递给我一份解约协议，"就当是为了小曼。"
我盯着那份协议，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雅芝的场景。那天下着大雨，她高跟鞋卡在下水道栅栏里，我蹲在积水里帮她拔鞋，雨水顺着脖子灌进衣领。
"林姐，"我慢慢把协议撕成两半，"我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
林雅芝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抓住手腕："那你说怎么办？小曼才十七岁，她..."
"交给我。"我推门下车，没拿那个装钱的信封。
暴雨说来就来。我蹲在出租屋楼下抽完第三支烟时，看见一把熟悉的粉红雨伞从出租车里飘出来。林小曼穿着校服冲进雨幕，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舒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呢？"
我脱下外套罩住她湿透的肩膀："回家拿护照去了。"
林小曼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答应我爸了？"
雨越下越大，她的马尾辫往下滴水，像只落汤鸡。我拽着她往楼道里躲："你爸说洛桑学院己经给你留了名额。"
"放屁！"林小曼突然尖叫，"他就是想拆散我们！"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舒哥，你劝劝我妈，我不要出国！"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想起那个在校门口买煎饼的女孩说的话。原来小魔女早就把我当家人了。
"听着，"我蹲下来平视她，"明天我会把摊位转让，去广州找我表哥。"
林小曼如遭雷击："你也要跑？"
"不是跑，"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是战略转移。你爸手伸不到广州，我在那边重新开始，等你妈..."
"懦夫！"林小曼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还以为你不一样！"
她转身冲进雨里，粉红雨伞掉在地上。我捡起伞追出去，却看见林雅芝站在巷子口，手里的行李箱倒在积水中。
那晚我们三个挤在我的小出租屋里吃泡面。林小曼坚持要睡沙发，把唯一一张床让给林雅芝。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她蜷在沙发上玩手机，屏幕上是瑞士洛桑学院的官网。
"查什么呢？"我小声问。
她迅速锁屏："看看是不是真那么牛逼。"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你白天说的是真的吗？"
我靠在门框上："前半句假，后半句真。"
她腾地坐起来："什么意思？"
"摊位确实要转，"我压低声音，"但不是跑路。王德发那个合同有问题，我要去找律师。"
林小曼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然后呢？"
"然后..."我看了眼卧室方向，"看你们娘俩愿不愿意收留个无业游民了。"
第二天一早，我的摊位被卫生局贴了封条。穿制服的人说接到举报，有人吃了我的肉夹馍食物中毒。围观人群里，我看见了王德发的司机。
正当我收拾家伙时，一个举着自拍杆的年轻人挤过来："您就是传说中的'富豪杀手'舒师傅吧？能采访您吗？"
我一脸懵逼："什么杀手？"
"网上都传疯了！"他兴奋地给我看手机，屏幕上是我昨天和陈志明对峙的视频，标题是《摆摊小哥硬刚亿万富豪：你的钱买不起我的尊严》。
视频点赞己经破十万。我盯着评论区，有人认出我是"林氏集团千金继父"，还有人晒出林小曼在社交媒体上夸我肉夹馍的截图。
"舒师傅，"年轻人双眼放光，"能现场做个肉夹馍吗？我粉丝都等着看呢！"
我看了看被封的摊位，又看了看越聚越多的人群，突然福至心灵："今天改行教做菜，各位想学'富豪杀手'同款肉夹馍的，扫码进群，学费二十，材料自备！"
当天晚上，我的微信炸了。林小曼发来一连串截图："你火了！"其中一条是陈志明公司官微发的声明，称视频"断章取义"，要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
林雅芝首接打来电话："陈志明改主意了，同意小曼留在国内。"
我正纳闷，电话被林小曼抢过去："因为我威胁他，要是敢逼我走，我就首播爆料他当年怎么出轨的！"她得意洋洋，"舒哥，我厉害吧？"
我听着她雀跃的声音，突然明白陈志明为什么急着把她送走——这小魔女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能被金钱收买的小女孩了。
"厉害，"我笑着说，"比你舒哥强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小曼的声音突然轻下来："那...你还去广州吗？"
我看着电脑上刚收到的邮件——某美食栏目邀请我去录节目，附件里还附了份商业合作意向书。
"不去了，"我听见自己说，"有人举报我无证经营，我得去把执照办下来。"
电话那头传来林小曼的欢呼，和林雅芝轻轻的笑声。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