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张雅芝的房门前,手里攥着那张烫手的房卡。手表显示晚上七点五十八分,我特意提前两分钟到——猎人的守时是一种礼仪。
深吸一口气,我按下门铃。门开了,一股淡雅的茉莉香扑面而来。
张雅芝穿着墨绿色真丝长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准时是个好习惯。"她侧身让我进去,"进来吧,晚餐己经准备好了。"
房间的茶几上摆着精致的餐点:藏式烤羊排、松茸炖鸡、青稞沙拉,还有一瓶己经醒好的拉菲。
"这...太丰盛了。"我有些局促地站在地毯上。
张雅芝轻笑:"怎么,被吓到了?传说中的'拉萨情圣'就这点胆量?"
我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决定反击:"我只是在想,这顿饭的代价是什么。"
她递给我一杯酒,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手背:"也许我只是想找个人共进晚餐。或者..."她抿了一口红酒,"我想看看你能装正经多久。"
晚餐比我想象的轻松。张雅芝谈起她在巴黎留学的日子,谈起她第一本书被退稿三十次的经历。她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完全不像五十岁的女人。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我前夫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
我差点被红酒呛到:"张老师,这..."
"叫我雅芝。"她晃着酒杯,"而且,别假装害羞。你的眼睛从我胸口扫过至少三次了。"
我的脸烧了起来。第一次,我被一个女人说得哑口无言。
饭后,她走到落地窗前。拉萨的夜景尽收眼底,布达拉宫在远处金光灿灿。
"舒畅,"她背对着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我走到她身边:"因为我帅?"
"因为你看起来够混蛋。"她转身首视我的眼睛,"而我需要个混蛋帮我忘记另一个混蛋。"
下一秒,她的唇贴了上来。那是一个带着红酒味的吻,既温柔又霸道。
当我回过神来,她己经退开一步,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里有三万块。"她把信封扔在床上,"今晚留下来。"
我看着那个鼓鼓的信封,喉咙发紧。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有钱的成人,一场不用负责的艳遇。但为什么我的脚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怎么,嫌少?"她挑眉,"可以加价。"
"不是钱的问题。"我听见自己说。
"那是什么?"她走近一步,"别告诉我你突然有了道德感。"
我抓起外套:"我想我该走了。"
她的手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
我转身看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此刻写满困惑。我突然明白是什么让我退缩了——在她眼里,我和她前夫没有区别,都是用身体换利益的交易者。
"因为我妈曾经是你。"我低声说,"她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了两年,然后像块抹布一样被扔掉。她喝农药自杀时,我才十五岁。"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张雅芝的手慢慢松开。
"对不起,"她说,"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我该走了。谢谢晚餐。"
走到门口时,她叫住我:"明天有空吗?我想去纳木错,需要一个向导。"
我转身,看到她眼里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情,而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工资怎么算?"我故意问。
她笑了:"按市场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就这样,我成了张雅芝的私人向导。第二天清晨,我开着租来的越野车到酒店接她。她穿着登山服,戴着墨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早啊,小混蛋。"她跳上车,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酥油茶。
纳木错的路不好走,但风景美得让人窒息。湛蓝的湖水,洁白的雪山,仿佛世界的尽头。
"这里像不像世界的子宫?"张雅芝突然说,"纯净,原始,充满可能性。"
我惊讶地看她一眼:"没想到作家会这么比喻。"
她笑着拍我的肩:"怎么,以为我只会写家长里短?"
在纳木错湖畔,她坚持要骑马。我拗不过,只好陪她一起。马儿小跑时,她开心得像个少女,长发在风中飞扬。
"舒畅!"她回头喊我,"比酒店刺激多了!"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正用看女人的眼神看她,而不是看一个钱包。
回程路上,她睡着了,头慢慢歪到我肩上。我闻到她发丝间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高原阳光的气息。一种奇怪的保护欲涌上心头。
第三天,我带她去大昭寺。她坚持要请喇嘛给我们算命。
"你们前世是母子,"老喇嘛眯着眼说,"今生相遇是为了了结一段因果。"
张雅芝大笑,往功德箱里塞了几张百元大钞:"那这辈子我可不想当他妈!"
从寺庙出来,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舒畅,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因为这两天我很开心。"她的眼神真诚得让我心慌,"比过去五年都开心。"
晚上,我们在八廓街的小酒馆喝酒。青稞酒下肚,张雅芝的脸颊泛起红晕。
"你知道吗,"她晃着酒杯,"我前夫死的那天,我其实在现场。"
我放下酒杯:"什么?"
"他在办公室突发心梗,小秘书哭着打电话给我。"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着桌面,"我赶到时,医生己经宣布死亡。但你知道吗?他的裤子拉链是开着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
张雅芝仰头喝干杯中酒:"我站在那,看着那个曾经说爱我的男人,死时裤裆都没来得及拉上。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生太短,不值得为混蛋流泪。"
她招手又要了一杯酒:"所以我决定,余生只为自己活。写想写的书,睡想睡的人。"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比如你。"
我夺过她的酒杯:"你喝多了。"
"才没有!"她抗议,却一个踉跄靠在我身上。
我只好半扶半抱地送她回酒店。电梯里,她突然安静下来。
"舒畅,"她靠在我胸前轻声说,"那天晚上...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我摸摸她的头发:"都过去了。"
回到房间,我帮她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时,她拉住我的手。
"别走,"她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脆弱,"就陪我坐一会儿。"
于是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慢慢入睡。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那些细小的皱纹此刻显得格外柔和。
手机突然震动,是张雅芝的。屏幕上显示"李医生"来电。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但当我无意中瞥见她床头柜上的药瓶时,我的心沉了下去——那是抗抑郁药,而且剂量不小。
这个看似洒脱的女人,原来和我一样,都戴着面具生活。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早餐敲她的门。她开门时己经穿戴整齐,看起来精神不错。
"早啊,"她接过早餐,"今天去哪玩?"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决定不提昨晚看到的事:"你想去看天葬吗?"
她皱起鼻子:"算了,我怕做噩梦。不如我们去逛街?我想买些纪念品。"
在八廓街的纪念品店,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买了一堆根本用不上的东西:转经筒、唐卡、藏银手镯...
"这个送你。"她突然把一个藏式戒指套在我手指上,"保平安的。"
我低头看那个古朴的银戒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谢谢。"
"别感动,"她调皮地眨眨眼,"才花了两百块。"
回酒店的路上,她接到一个电话,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必须现在吗?"她低声说,"好吧,我明天回去。"
挂掉电话,她勉强对我笑笑:"抱歉,家里有点事,我得提前回去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失落:"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不用了,"她避开我的目光,"己经约好车了。"
晚上,她执意要请我吃告别晚餐。这次她选了一家高档餐厅,点了最贵的菜和最贵的酒。
"敬拉萨。"她举杯。
"敬相遇。"我回应。
酒过三巡,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问。
"你的向导费,"她说,"还有一点额外奖励。"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百元大钞,至少有五万。
"太多了。"我把信封推回去。
"收下吧,"她坚持,"就当帮我个忙。"
"什么忙?"
她首视我的眼睛:"记住我。不是作为那个想包养你的富婆,而是作为...张雅芝。"
我沉默良久,最终收下了信封:"谢谢。"
第二天一早,我忍不住还是去了酒店。她的房间己经退房,前台交给我一个小盒子。
"张女士留给您的。"
盒子里是一支钢笔和一张纸条:"用它写你的故事。别浪费你的天赋。——雅芝"
我站在空荡荡的大堂,突然意识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女人了。
但生活总是充满惊喜。一周后,当我正在酒吧和同事喝酒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我接起来。
"小混蛋,"熟悉的声音传来,"想我了吗?"
我差点摔了酒杯:"雅芝?"
"我在成都,"她说,"刚签了新书合同。书里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一个又帅又混蛋的酒店服务员。"
我大笑:"稿费分我一半。"
"想得美。"她也笑了,"不过...如果你有空,可以来成都玩。我缺个陪游。"
挂掉电话,我摸着手指上的藏银戒指,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也许,这就是拉萨给我的礼物——一个看穿我所有伪装,却依然愿意陪我演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