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2章 名表·二

林美华的衣柜里有个暗格,里面整齐排列着二十多个表盒。每周三晚上,她会让我闭上眼睛,随机选一个盒子。

"今天戴这个。"上个月她这样说,递给我一块铂金百达翡丽。表盘在灯光下泛着蓝幽幽的光,像黄浦江最深处的颜色。

我吹了声口哨:"这得多少钱?"

"足够买你老家的房子。"她轻描淡写地帮我戴上,"不过戴在你手上才好看。"

那天晚上我们在金茂君悦的顶层餐厅吃饭。我穿着她上个月送我的定制西装,袖扣是两粒小小的黑钻石。服务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高级男妓,但当林美华挽着我的手臂时,他们的腰弯得更低了。

"尝尝这个,"她把一勺鱼子酱送到我嘴边,"伊朗Almas,配香槟最好。"

我故意舔了她的手指:"没您做的炒鸡蛋好吃。"

她大笑,引来周围几桌侧目。我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一个六十岁的富婆和她的小白脸。但我不在乎。当服务生端上那道镶着金箔的甜点时,我突然想起老家巷口三块钱一碗的豆腐脑。

"发什么呆?"林美华碰碰我的手。

"想起我第一次吃西餐,"我咧嘴一笑,"必胜客的披萨,把刀叉拿反了,被服务员笑话了半天。"

她的眼神柔软下来:"现在呢?连鹅肝酱配什么酒都知道。"

"还不是您教得好。"我凑近她耳边,"不过您教我的可不止这些..."

她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回程的车上,她靠在我肩上小憩。我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想起半年前我还住在浦东那个蟑螂横行的合租房里。现在我的衣柜比那个房间还大,里面塞满了她一时兴起买给我的东西——三套定制西装、一打真丝衬衫、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配饰。更别提抽屉里那些名表,随便一块都抵得上我过去十年的收入。

车驶入别墅区时,林美华醒了。

"下周有个慈善晚宴,"她整理着头发,"你陪我去。"

"我?"我挑眉,"不怕别人说闲话?"

"让他们说去,"她冷笑,"我林美华这辈子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眼光。"

当晚,她心血来潮要教我弹钢琴。我穿着睡袍坐在琴凳上,她站在身后,双手覆在我的手上。

"手腕放松,"她的胸贴在我背上,"感受音乐的流动。"

我故意弹错几个音,让她不得不更紧地贴上来纠正。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琴键上,我们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

"专心点。"她咬我耳朵。

"您这样我没法专心。"我转身把她拉进怀里。

她的睡袍带子松开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细长的疤痕。我从未问过它的来历,就像我从不问她保险箱密码或公司股价。这是我们的默契——她给我打开所有门,而我从不主动推开。

第二天早晨,我在两千针的埃及棉床单上醒来时,她己经去公司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新表盒和一张便签:「晚上七点,司机接你试礼服。——L」

盒子里是一块宝玑航海系列,表盘是深邃的蓝色。我查了下价格,差点被口水呛到——足够在浦东付个首付了。

我正对着镜子欣赏新表时,手机响了。是我妈,这是这个月第三次打来。

"儿啊,你姑给你介绍个对象..."

"妈,我现在工作忙。"我对着空气摆手,好像她能看见似的。

"忙啥子嘛!你都三十了!"她的声音透过话筒炸开,"你表弟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这不是在努力嘛,"我盯着手腕上的宝玑,"说不定下次回来给您带个儿媳...或者别的什么。"

挂掉电话,我赤脚踩在恒温地板上,突然想起老家冬天漏风的窗户。那时候我和弟弟挤在一张床上,靠体温互相取暖。现在我的浴室比那张床还大,按摩浴缸旁边摆着林美华喜欢的香薰蜡烛。

晚上试礼服时,意大利裁缝跪在地上为我量尺寸,嘴里不断冒出"perfecto"之类的词。林美华坐在沙发上看着,眼神像在欣赏一件刚拍下的艺术品。

"再加条腰链,"她对助理说,"要Cartier那款黄金的。"

助理小声提醒:"林董,那款要预定..."

"那就把我保险柜里那条拿来。"她不耐烦地摆手,"顺便把蓝宝石袖扣也带上。"

裁缝离开后,我走到她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像王子吗?"

"像只花孔雀。"她嗤笑,却伸手整理我的领口,"记住,晚宴上别乱讲段子。那些老古董可开不起玩笑。"

"遵命,女王大人。"我行了个夸张的礼,"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

"就说你是我的健身教练。"她站起身,突然严肃起来,"舒畅,那些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顿了顿,"你知道自己是谁。"

慈善晚宴在外滩源一栋历史建筑里举行。我挽着林美华入场时,感觉至少有二十道目光刺在我背上。几个珠光宝气的太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我们走近又立刻换上假笑。

"美华,这位是..."一个涂着姨妈色口红的老女人上下打量我。

"我的私人教练舒畅。"林美华的声音像冰镇过的香槟,"他帮我减了十斤。"

老女人的目光在我的胸肌和手臂间游移:"哦?哪种...运动啊?"

"全方位指导。"我露出八颗牙的微笑,"特别是...床上瑜伽。"

林美华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但那老女人的表情值得我挨十下。

拍卖环节,林美华以五十万拍下一幅我看不懂的抽象画。

"这画的什么?"我小声问,"像我家猫打翻颜料桶的杰作。"

"闭嘴,"她憋着笑,"这是赵无极的早期作品。"

晚宴后,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围过来和林美华谈生意。我被晾在一边,端着香槟打量墙上那些天价艺术品。这时一个年轻女孩走过来,穿着不合身的晚礼服,看起来像是谁带来的女伴。

"嗨,"她好奇地看着我,"你真是林董的健身教练?"

"如假包换。"我晃了晃酒杯,"怎么,想报名?"

"不是..."她压低声音,"我就是好奇...你们...你懂的。"

我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是考古学家。"

"啊?"

"专门研究上古时期的...美。"我冲林美华的方向眨眨眼。

女孩愣了两秒,突然大笑出声,引来周围人侧目。林美华转头看我,挑了挑眉。

回家路上,林美华喝得有点多,靠在我肩上哼着一首老歌。

"开心果,"她突然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因为我的六块腹肌?"

"因为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她的手指划过我的下巴,"这十年我像个机器人一样工作,首到遇见你..."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没说话。车驶过南浦大桥时,她睡着了,睫毛在路灯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我突然想起她书房里那张年轻时的照片——扎着麻花辫,站在大学门口,笑容明亮得刺眼。

那晚她发起了高烧。我手忙脚乱地找药,才发现自己连她家的药箱在哪都不知道。最后在浴室柜子里找到退烧药,喂她吃下后,我用湿毛巾擦拭她滚烫的额头。

"别走..."她抓住我的手,像个孩子似的。

"我不走。"我躺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我在这儿。"

她蜷缩在我怀里,银发铺在枕头上。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睡觉时喜欢抓着别人的衣角。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她己经不见了。床头柜上放着新表——一块劳力士迪通拿,旁边是张便签:「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晚上见。——L」

我赤脚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晨光中的上海。半年前我还挤在地铁里闻别人的腋臭,现在站在全上海最贵的公寓里,手腕上戴着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表。

手机震动,是林美华的消息:「忘了说,下周去巴黎。把你的护照给助理。」

我回复:「去干嘛?买买买?」

「时装周。顺便给你订几套衣服。」

「能去红磨坊看大腿舞吗?」

「小混蛋。专心收拾行李。」

我笑着放下手机,突然瞥见镜中的自己——嘴角还挂着笑,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变了。那个在健身房油嘴滑舌的小教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真丝睡袍、戴着名表的陌生男人。

我走到钢琴前,试着弹那天学的《梦中的婚礼》。弹到一半卡住了,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