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胡麻田的油香还未散尽,刘妧己在朔方牧场闻到牧草焚烧的焦味。晨雾中的马厩漏着风,她蹲身查看饿死驹子的骸骨,指尖刚触到肋骨缝隙,袖口就被霍去病轻轻拽了拽。"骨头缝里有盐碱结晶,"他蹲在她身侧,护腕新换的苜蓿叶饰件蹭过她手背,青铜纹路沾着昨夜查账的墨渍,"昨夜巡夜兵说,公孙敖的人往草料里掺了烧草场的灰。"
北军马政司马李朔捧着缺角的石马槽走来,槽底模糊的算筹纹被苔藓掩了半:"公主您看,这是文帝时的官马槽,槽沿还刻着'天工养牧'呢。"他袖口磨出的破洞漏出算学队的牧草图谱,"上个月冻死的十匹驹子,胃里全是带沙的披碱草,草根还缠着狼尾草。"
霍去病将羊皮水囊递给刘妧,囊口还留着他方才喝过的温度:"昨儿三更查牧监粮仓,看见公孙敖的人往苜蓿种子里掺毒草。"他今日穿的软甲内衬绣着苜蓿算筹纹,是她临行前用胡麻线赶制的,针脚在晨光中泛着细白,"那些狼尾草里拌了匈奴的断肠草,闻着像晒干的艾草。"
刘妧呷了口水,忽然抓住他手腕,软甲袖口滑落露出道血痕:"这是吊索刮的?"霍去病想抽回手,却被她按得更紧,指腹擦过伤口边缘的血痂,"查草料库时木架塌了,被吊索勒的。"他望着她发间沾的草屑,伸手替她摘下,指尖擦过她耳后,"比你去年在漠北被流矢擦伤的口子浅多了。"
"胡说,"刘妧从袖中摸出金疮药,"快涂上,这药加了胡麻籽油,好得快。"
未时的千里草场前,狼尾草缠的套马杆在风中哗啦作响。牧监丞公孙敖摇着刻有"草场有灵"的木杆,杆头狼尾草扫过刘妧裙摆,留下道草汁痕迹:"高皇帝钦定非本土草种不入牧,大宛苜蓿生着锯齿叶,会让马腹生虫!"他身后的草场冒着青烟,焦黑的牧草间,算学队插的界碑被推倒大半。
霍去病横跨半步挡在她身前,靴尖踢开焦土,露出底下半埋的毒草种子袋:"公孙丞的'草场灵',怕是收了匈奴的香火钱吧?"他护腕的苜蓿叶饰件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斑,恰好照亮种子袋上的胡文烙印"购草密约·单于亲启","去年在河西,缴获的匈奴密信上见过这火漆印。"
刘妧蹲身拾起一株焦黑的苜蓿苗,算筹尖挑开蜷缩的叶片:"这苗根是被盐碱烧坏的,跟驹子骨头里的结晶一个样。"她话音未落,公孙敖的套马杆突然抽来,被霍去病用佩刀鞘挡开,杆头狼尾草扫过他护腕,在青铜饰件上留下道白印。
"我家世代牧守这片草场,轮不到你等..."公孙敖话未说完,草场深处冲出匹癫狂的骟马,口吐白沫撞倒了"草场龙脉"的石碑,马蹄铁上还挂着烧焦的苜蓿根。
申时的牧监偏殿,老牧民巴特尔拽着赢弱的骟马闯进来,马腹的肋骨根根分明,唯有脖颈处的鬃毛透着点光泽:"公主您瞧!俺在南山坳偷偷种了半亩苜蓿,这畜生半月长了二十斤膘!"他怀里掉出本油布包着的《相马经》,扉页用算筹画着马骨结构图,图旁注着小字"食精料者骨坚","这是俺爷爷给卫大将军相马时画的,说良马要吃细草。"
霍去病扶住老人颤抖的手,发现他掌心的老茧跟自己常年握缰绳磨出的形状分毫不差:"巴特尔大叔这手,该是摸了西十年马掌。"老人突然掀开衣襟,胸口烙着个模糊的"牧"字火印,边缘有陈年的鞭痕:"俺爹当年在官牧场试种胡草,被牧监打断了腿,临终前塞给俺这半本经..."
酉时的阴山牧道上,张小七正用算筹量苜蓿行距,算珠在掌心拨得飞快:"每亩播种三升,行距九寸,误差不能超过半寸..."话未说完,公孙敖的护牧兵突然从背后撒出一把草籽,被阿瞒的盲杖精准点中手腕。"这草味不对!"阿瞒的导盲犬"追风"咬住兵卒裤腿,从他靴筒抖出个羊皮袋,里面的草籽泛着不正常的紫斑。
"去年漠北之战,匈奴用这草毒杀我们的战马,"霍去病捏起草籽凑近刘妧,指腹碾开种皮,露出里面的黑芯,"草籽里掺了断肠草, horse吃了会腹泻脱力。"
刘妧用算筹拨开草籽,筹尖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公孙敖为了堵嘴,倒把匈奴的毒计学了个全。"她忽然握住霍去病的手腕,触到他袖中藏着的伤药包,"方才挡套马杆时又划着了?"
"小伤。"霍去病抽回手,却被她掀开袖口——腕骨处添了道新的血痕,"查粮仓时木刺扎的,不碍事。"他从药包里捻出药膏,轻抹在她方才被草叶划破的指尖,"你也得小心,这毒草汁液沾到皮肤会红肿。"
亥时的牧监帐篷里,油灯芯爆出灯花。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铺满算筹的案前,羊皮纸上画着轮牧分区图。"每顷草场养三匹马,轮牧周期二十八日,"刘妧用算筹点着图上的标记,"这样能让牧草休养生息,又够战马吃精料。"
霍去病往灯盏里添了勺动物油脂,火光映着他腕上的苜蓿叶饰件:"前年在河西,见过月氏人用石子围草场轮牧,跟你这算筹画的差不多,就是他们算不清载畜量。"他忽然握住她持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刻轮牧木牌时又磨着手了?"
"戴了皮手套,就是新皮子硬。"刘妧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查账时被木刺扎的伤,上药了吗?"
"上了,就用你给的胡麻药膏。"霍去病的拇指着她虎口的旧茧,"比在漠北中箭时的伤轻多了,那时你连夜给我敷金疮药,手都抖了。"
两人相视而笑,帐篷外巡夜兵卒的梆子声与算筹碰撞声混在一起,像极了当年在平阳侯府听更漏的夜晚。张小七抱着青铜喷灌头进来,见此情景又悄悄退了出去,木屐踩在草径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轮牧算筹标记。霍去病替她吹去铜屑,指尖擦过她腕上的旧疤——那是初遇时被流矢擦伤的:"陛下准了苜蓿牧法。"密旨竹简还带着御书房的墨香,李朔从袖中抖出个空心银锭,铅沙顺着裂缝漏在案上:"公孙敖用这假银买通牧官,说什么'苜蓿开花败地气',实则收了匈奴的钱。"
"败的是他自家的良心。"刘妧将竹简递给李朔,算筹轻敲着案几,"明日起,算学队接管所有牧场。"
卯时的轮牧草场前,巴特尔的骟马埋首啃着新鲜苜蓿,鬃毛在晨露中闪着油光。"看这膘情!"老人突然蹲下身,摸着马腹的皮毛,"半月前还能摸到肋骨,如今肉乎乎的!"他从怀里掏出半块马骨,骨头上刻着模糊的骑兵番号,"这是俺儿子当年的战马骨头,算学队说喂苜蓿能让新骨长得跟这一样结实。"
霍去病接过马骨,发现断口处有用细铜丝修复的痕迹,铜丝走向竟构成一枚微型算筹:"算学队的工匠手艺,跟你儿子那时候的军匠一样巧。"
公孙敖缩在马厩阴影里,假装整理马具,怀里的《草场祖训》却"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牧草手册》,某页用朱砂圈着"轮牧增产法",旁边用小字写着:"此算可强马骨,惜吾曾贪蝇头利"。
刘妧将刻有"天草"二字的铜牌插在草场边界,霍去病伸手替她按住牌子,两人指尖同时触到牌面凹凸的算筹纹。"你听,"刘妧忽然指向不远处,"苜蓿叶子上的露珠,滴在草叶上的声音跟算筹碰撞声似的。"
晨雾中的驯马场,张小七正教牧卒用算筹计算喷灌量:"三寸土壤浸润,每顷地需水两斛,多一分少一分都得重算。"阿瞒的导盲犬突然狂吠,前爪刨出个埋在土里的陶盒,里面全是公孙敖私藏的毒草种子,瓷盒底还刻着"草场断绝"西个字。
"公主,"霍去病望着远处扬起烟尘的匈奴斥候,低声道,"浑邪王的射雕手在量草场边界,怕是想偷学。"他按上她握令箭的手,两人指尖相扣,令箭尾部的苜蓿纹章与他护腕的饰件在晨雾中闪着寒光。
刘妧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算筹纹的青铜符牌:"正好用这符牌给他们算算,偷学的罚款够买多少车苜蓿种子。"她将符牌抛接在掌心,"顺便让他们看看,算学养出的战马,怎么把他们的帐篷踏成草场。"
草场边缘的铜铃敲过卯时,巴特尔牵着骟马往外走,忽然回头对刘妧笑道:"公主,俺给这算学草编了句白话:'苜蓿三升种,轮牧二十八,马吃十日膘,能踏匈奴家。'"刘妧笑起来,霍去病己替她系紧披风,指尖触到她鬓角的露水,顺势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手还疼吗?"他瞥见她掌心新抹的药膏。
"早不疼了。"刘妧晃了晃手,忽然指向正在吃草的骟马,"你看,它甩尾巴的样子,跟你训练新兵时摇头的模样一个样。"
霍去病失笑,晨光落在他护腕的苜蓿叶饰件上,与刘妧发间的银簪相互映衬,映出算筹般细密的纹路。而远处,算学队的红旗正掠过草场的竹篱,与晨雾中摇曳的苜蓿叶相互呼应,仿佛在为大汉的铁骑,奏响一曲用算筹和牧草写成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