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铜漏刚过辰时,刘妧己在东市闻到混杂的油味。胡商摊位上的胡麻油盛在粗陶坛里,泛着浑浊的暗褐色,坛口结着层硬壳。霍去病将水囊递给她,指尖擦过她手背时,护腕新换的胡麻籽饰件轻轻磕碰她的袖扣:"胶东国送来的'膏腴油'刚验过,坛底沉着半寸沙砾,熬冻疮膏时能把药罐磨出洞。"
大司农朱买臣捧着缺角的油坛,坛沿还沾着去年的油垢:"公主您看,这是上林苑存的粟麻油,酸得能腌菜。"他袖口磨出的破洞漏出半页算学队的油料图谱,"太医院的医正说,现在给伤兵擦的麻油得掺草木灰去酸,不然伤口要溃烂。"
刘妧呷了口水,忽然抓住霍去病的手腕,锦袍袖口滑落露出道青紫色勒痕:"这是昨夜查账弄的?"
"库房的吊索松了,蹭了一下。"霍去病抽回手时,顺道替她拂去发间飘落的柳絮,"比你上个月刻滴灌头时磨的茧子轻多了。"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工官署新制的金疮药,加了胡麻籽油,好得快。"
未时的上林苑苗圃,太府寺农官赵过摇着刻有"土脉守恒"的木耜拦路,耜头缠着的红布条扫过刘妧裙角,带出片被踩烂的胡麻苗:"《氾胜之书》明言'异域种伤本',这胡麻根系像铁钩似的,能把三辅地气全吸走!"他身后的田卒们扛着锄头,鞋底沾着的盐碱在泥地上留下白花花的痕迹。
霍去病踏前半步挡在她身前,靴尖踢开苗床表面的浮土,露出底下白花花的盐霜:"赵农官的'地气',原来是靠撒盐碱护着?"他护腕的胡麻籽饰件在阳光下闪了闪,照亮盐碱结晶的反光,"去年在朔方,见过匈奴人用这法子毁汉军的麦田。"
刘妧蹲身拨开一株萎蔫的胡麻苗,算筹尖轻轻挑起须根:"根须发黑,是被碱性土壤烧坏了。"她捏起一点泥土在指间碾磨,"这片地的有机质怕是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胡说!"赵过的木耜重重顿在地上,"我朝农耕千年,哪用得着西域的野种子!"
申时的农舍里,胶东老农王伯背着开裂的榨油木楔闯进来,木楔缝里嵌着发黑的油垢,散着酸腐味:"公主您给评评理!俺家榨油祖祖辈辈三蒸三晒,算学队的铁家伙转半个时辰就出油,这不是砸俺们的饭碗吗?"他将怀里的油样倒在陶碟里,灰褐色的油脂凝成硬块,边缘还沾着草屑。
霍去病接过陶碟闻了闻,眉头紧锁:"这油熬膏药,怕不是要把皮肉烫烂。"他从袖中取出个细颈瓷瓶,"您闻闻这个,算学队用新法子榨的胡麻油。"
王伯迟疑着接过瓷瓶,拔开塞子的瞬间,一股清新的草香飘出来。瓷瓶里的油液清亮金黄,在阳光下透着光:"这...这油怎么跟俺见过的不一样?"
"胡麻籽炒到七分熟,再用离心器甩出油来,"刘妧递过一枚算筹,"您看这油色,酸值比您那坛低了五倍。"
亥时的算学工坊,油灯芯爆出灯花。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铺满算筹的案前,羊皮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密植图谱。"每亩八千株,"刘妧用算筹点着图上的标记,"滴灌管道得改成三横五纵,不然中间的苗子喝不到水。"
霍去病往灯盏里添了勺动物油脂,火光映着他腕上的胡麻籽饰件:"去年在河西,见过月氏人用坎儿井灌溉,水道排布跟你这算筹画的差不多,就是他们用的是陶管。"他忽然握住她持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刻滴灌头时又没戴皮手套?"
"戴了,就是新皮子磨手。"刘妧想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更紧,"你查账本时被吊索勒的伤,上药了吗?"
"上了,就用你给的胡麻药膏。"霍去病的拇指着她虎口的旧茧,"比在漠北中箭时的伤轻多了。"
两人相视而笑时,窗外传来张小七的脚步声,他抱着个青铜滴灌头刚想进门,见状又悄悄退了出去,木屐踩在廊下的声音渐渐远去。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算筹标记的密植株距。霍去病替她吹去铜屑,指尖擦过她腕上的旧疤——那是初遇时被流矢擦伤的:"陛下准了胡麻种植令。"密旨竹简还带着御书房的墨香,朱买臣从袖中抖出封蜡未干的信笺,"赵过收了胶东油商十斤黄金,信里说要'护我大汉油脉,绝胡麻于函谷关外'。"
"护的是他们的钱脉吧。"刘妧将竹简递给朱买臣,算筹轻敲着案几,"明日起,算学队接管所有试验田。"
卯时的试验田前,王伯颤抖着将祖传的木楔换成算学离心器。青铜机器转动时发出嗡嗡声,金黄的油液顺着导管流入陶瓮,在晨光里闪着光。"乖乖...这比俺三蒸三晒出的油还清亮!"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油饼,"这是俺娘留下的胡麻饼,那时候一亩地才出两升油,如今...如今能多出五升?"
赵过缩在桑树下,假装整理衣袍,怀里的《农桑辑要》却"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油料栽培手册》,某页用朱砂圈着"密植增产法",旁边用小字写着:"此算可富农家,惜吾曾迷于蝇头利"。
刘妧将刻有"天油"二字的铜牌插在田垄,霍去病伸手替她按住牌子,两人指尖同时触到牌面凹凸的算筹纹。"你看,"刘妧忽然指向不远处,"第一茬胡麻苗挺过霜了。"
晨雾中的苗圃,张小七正教农卒用算筹量苗距:"行距九寸,株距三寸,多一分少一分都得拔了重栽。"阿瞒的导盲犬突然狂吠,前爪刨出个埋在土里的陶盒,里面全是赵过私藏的盐碱粉,瓷盒底还刻着"土脉断绝"西个字。
"公主,"霍去病望着远处扬起烟尘的西域商队,低声道,"康居使者的驼队停在苗圃外,怕是想偷师。"他按上她握令箭的手,两人指尖相扣,令箭尾部的胡麻纹章与他护腕的饰件在晨雾中闪着寒光。
刘妧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算筹纹的青铜符牌:"正好用这符牌给使者算算,他们的算盘够不够装下偷师的罚款。"她将符牌抛接在掌心,"顺便让他们看看,算学种出的胡麻,怎么让大汉的伤兵用上干净的麻油。"
田垄间的铜铃敲过卯时,王伯摸着离心器上的算筹纹,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枚磨得发亮的算筹——那是算学队初来乍到时教他算苗距用的。刘妧笑起来,霍去病己替她系紧披风,指尖触到她鬓角的露水,顺势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手还疼吗?"他瞥见她虎口新抹的药膏。
"早不疼了。"刘妧晃了晃手,忽然指向田间正在抽芽的胡麻苗,"你看,那片叶子上的露珠,跟算学图谱上画的一样圆。"
阳光下,胡麻苗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与霍去病护腕的胡麻籽饰件、刘妧发间的银簪,一同映出算筹般细密的纹路。而远处,算学队的红旗正掠过苗圃的竹篱,与晨雾中初开的胡麻花相互映衬,仿佛在为大汉的农耕新篇章,奏响一曲用算筹和汗水谱写的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