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铜漏刚滴过卯时，刘妧己踩着晨霜踏入上林苑骆驼坊。圈棚里的骆驼发出沉闷的呼噜声，蹄子刨着冻土，扬起的膻味里混着新割苜蓿的清香。霍去病从身后递来副鹿皮手套，护腕的骆驼饰件擦过她手背，青铜纹路还带着昨夜篝火的余温："王哈丹说用公驼皮硝制的，能让畜生闻着同类味安生些。"
太仆寺丞公孙方缩着脖子凑过来，棉袍下摆沾着冻硬的驼粪："公主您瞧这驼羔..."他捧着的标本嘴角还挂着白沫，"后半夜又有三只拒食，牧民说它们总盯着西方沙丘，跟中了沙鬼咒似的..."
刘妧蹲身拨开驼群的夜粪，算筹尖挑起粒带磷光的草籽："胃容物里有断肠草粉末——还掺了硫磺。"她话音未落，身旁的公驼突然前蹄扬起，喉间发出受惊的嘶鸣。霍去病反手将她揽到怀里，佩刀鞘磕在木栏上发出脆响："当心！"他靴尖踢开栏边浮土，露出半埋的符纸灰，"硫磺和符纸灰混在一起，是太卜署的手法。"
未时的圈棚外，太卜署术士公孙羽摇着桃木剑闯进来，符纸在风中哗啦作响："《河图括地象》明言'驼乃流沙之精'，逆天驯化必断龙脉！"他身后弟子撒出的硫磺粉飘进圈棚，几头骆驼顿时躁动，前蹄刨得冻土飞溅。
刘妧摸出袖中的青铜哨子，凑到唇边吹出低沉的呜呜声——那是王哈丹教的"驼语安抚调"。最暴躁的公驼甩了甩脑袋，竟慢慢伏卧在地，喉间发出顺从的呼噜。公孙羽的桃木剑"当啷"落地，剑鞘里滑出封蜡未干的密信："这...这是妖法！"
霍去病捡起密信，指腹碾开狼毒草封蜡："大月氏商队的密信，让你用硫磺吓驼群？"他护腕的骆驼饰件在阳光下闪了闪，照亮信纸上的火漆印，"还答应送你十匹大夏锦缎？"
"不是的！"公孙羽脸色煞白，却被撞开栏门的王哈丹打断。老牧民拽着虎娃，孩子手里攥着半截算筹："公主您看！'沙云'让虎娃摸鼻子了！"那匹曾撞坏木栏的母驼正低头舔舐虎娃的袖口，颈间算学队新制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畜生认人了！"王哈丹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按您给的《行为日志》，每天卯时喂盐水、申时晒驼毯，它昨儿竟让俺梳通了驼峰毛..."
申时的模拟沙漠场，张小七正用算筹量驼鞍角度："负重力两百斤，鞍桥倾角需十七度..."话未说完，公孙羽的弟子突然往饲料槽里撒巴豆粉，被阿瞒的导盲犬"追风"一口咬住裤腿。霍去病从那弟子袖中抖出个皮袋，药粉洒在地上竟冒起白泡："跟图展时李少君用的毒一样，想让骆驼腹泻脱力。"
刘妧用算筹拨开粉末，筹尖在阳光下泛着磷光："掺了巴豆和断肠草。"她忽然抓住霍去病的手腕，触到他袖中藏着的伤药包，"方才拦驼蹄时又划着了？"
"小伤。"霍去病想抽回手，却被她掀开袖口——腕骨处有道新鲜的血痕，"倒要问你，昨夜刻驼铃簧片时是不是又烫着了？"他从袖中掏出金疮药，指尖沾着药膏轻抹她虎口的红印，"工官署新制的没药膏，混了西域安息香。"
"你总是这样..."刘妧的声音低下去，却被他指尖的温度暖得说不下去。
亥时的草料棚，篝火噼啪作响。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一起，算筹在羊皮纸上排出声波模型。"440Hz的铃音，"她拨弄算筹的手顿了顿，"王哈丹说这是母驼唤幼崽的频率，能让畜生有安全感。"
霍去病往火里添了根柽柳枝，火星溅在她发间："去年在河西，见过胡商用狼嚎声驯驼，鞭子抽得骆驼见血。哪像你，用算筹就能让畜生听话。"他忽然握住她持筹的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还记得在尚书台吗？你教我用算筹算星象，说'天度亦如算，差之毫厘谬千里'。"
刘妧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那时总把算筹拿反，气得我敲你手背。"
"是被你敲醒的。"霍去病的拇指着她腕上的旧疤，"不然哪懂什么叫'算学可定西方'。"他忽然轻笑，"后来在漠北，我用你教的算筹算水源，救了整队人。"
两人相视而笑，圈棚外骆驼的反刍声与算筹碰撞声交织，像极了当年在平阳侯府听更漏的夜晚。虎娃抱着苜蓿饼凑过来，小手指着篝火映在驼背上的影子："霍将军，驼铃的影子像算筹！"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驼铃簧片。霍去病替她吹去铜屑，指尖擦过她腕上的箭伤疤痕："陛下准了骆驼官营令。"密旨竹简还带着朔风的寒气，公孙方从袖中抖出锭银子，银锭中空处漏出铅沙："公孙羽用这假银买通牧官，说...说骆驼东进必亡汉，其实是收了匈奴的钱。"
"亡汉的是他们的私心。"刘妧将竹简递给公孙方，"明日起，算学队接管所有驼坊。"她忽然望向窗外，月光下的驼群正安静反刍，颈间铜铃在风中轻颤，"你听，铃声顺了。"
霍去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握住她的手："等商路通了，带你去西域看真正的沙漠。"
卯时的成军仪式上，王哈丹的虎娃踮着脚将苜蓿饼递给"沙云"。小骆驼甩着颈间的青铜铃，铃舌震动的频率与刘妧发间银簪的算筹纹奇妙共振。公孙羽缩在人群后，怀中的《括地象》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驼群行为手册》，某页用朱砂圈着"声波安抚法"，旁边写着："此算可驯猛兽，胜却千般符水——惜吾曾迷于虚妄"。
晨雾中，霍去病替刘妧系紧披风，指尖触到她鬓角的霜花："大月氏使者在量驼掌印，怕是想偷学驯化之法。"
刘妧轻笑，从袖中摸出枚算筹："正好用这算筹给他们算笔账——算算偷学之罪，够不够驼铃震碎的。"她忽然将算筹塞进他掌心，"明日去未央宫，试试新制的通关文牒系统。那些拿'阴兽'牟利的人，该听听算学如何为商队开道了。"
霍去病握紧算筹，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远处算学队的红旗掠过沙丘，与驼群颈间的铜铃一起，在戈壁晨光中摇响新的通途。圈棚里，虎娃正学着刘妧的样子，用算筹轻敲驼铃，清脆的响声里，王哈丹吧嗒着烟袋锅笑道："听这声，跟俺爷爷说的'丝路驼铃'一个调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