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工官署的铜香还未散尽,刘妧己在未央宫前殿听见羽林军的马蹄声。晨雾中的檐角挂着露水,她指尖刚触到奏报上"张骞归汉"西字,竹简突然被风掀起,算筹从袖中滑落,恰好压在沙盘的"葱岭"位置。霍去病伸手替她按住竹简,护腕新换的骆驼饰件擦过她手背,青铜纹路在晨光中泛着温意:"昨儿守宫门的校尉说,使团里有三人是爬着进玉门关的,靴底都磨穿了。"
工官令陈承捧着熏黑的《西域荒政记》,书页间掉出粒干瘪的苜蓿种:"公主您看,这是建元三年的旧抄本,'大宛天马'那页被虫蛀了..."他袖口磨出的破洞漏出算学队的等高线图谱,"算学沙盘标出的'天马泉',跟书中残页记的'泽边有盐层,味咸而涩'分毫不差。"
霍去病递过盏热酒,陶盏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张骞的羊皮地图浸过血水,昨夜验看时,闻到漠北特有的狼毒草味——该是用狼毒汁固色了。"他今日穿的玄色锦袍内衬绣着丝路算筹纹,针脚细密如星——那是她熬夜用胡麻线赶制的,"袖口还补了三处,怕你看了又念叨。"
刘妧接过酒盏,指尖蹭过他袖口的新补丁:"比我去年给你补的甲片针脚密。"她忽然抓住他手腕,锦袍滑落露出旧伤,"这道疤...是漠北之战时中箭的地方?"霍去病想抽回手,却被她按得更紧,指腹擦过疤痕凹陷处,"当时你说不碍事,原来伤得这么深。"
"早好了。"霍去病替她拢好披风,指尖触到她鬓角的露水,"倒要问你,昨儿刻沙盘到子时,手又烫着了?"他瞥见她虎口的药膏痕迹,从袖中掏出金疮药,"工官署的新药膏,说加了西域的没药。"
未时的殿门被风沙撞开,张骞扶着断杖踏入,胡麻袍袖磨得透光,露出的小臂上布满鞭痕。他身后的堂邑父突然跪倒,背上的皮囊滚出沙土,竟在殿中堆出个微型盐泽。"这是罗布泊的盐壳,"刘妧蹲身捻起沙粒,算筹尖点在结晶面上,"算学沙盘标在这里,距玉门关一千六百里。"
张骞忽然抓住她手腕,枯瘦的指节硌着她腕上旧疤——那是初遇时被竹简划伤的:"公主的沙盘...连贰师城的马厩方位都算到了?我曾在马厩墙缝里藏过星象记录..."
霍去病扶住张骞摇晃的身体,发现他靴底嵌着西域特有的蓝铜矿:"十三年,够漠北的草长十三茬。"他替张骞解下皮囊,嗅到里面混着安息香料的血腥气,"地图上的血线,是用大月氏伤药画的?那药能止血,却会让墨色变紫。"
堂邑父突然落泪,从怀里掏出半截算筹,竹身刻着匈奴文字:"这是前年逃狱时,从匈奴算吏那里抢的...他用这算筹算我们的口粮。"刘妧接过算筹,发现背面刻着汉隶"张"字:"是张骞大人的?"
张骞抚着断杖苦笑:"当年被囚时,偷偷教匈奴小儿算筹,这半截...该是哪个孩子送的。"
申时的丹陛前,太卜令李少君摇着刻有"西出不祥"的龟甲,裂纹在阳光下晃眼:"昆仑山乃天帝下都,凡人绘图窥伺必遭天谴!"他靴底的磁石蹭过地砖,与算学队标记的"异常点"摩擦出火星。
刘妧用算筹拨开龟甲裂纹:"此龟甲产自南海,却刻着西羌龟纹——李少君的'天意',怕是从番禺商船买的?南海到西羌,水路三千里,这龟甲倒比张骞先回长安。"
霍去病突然蹲身,从李少君袖中抖出包磷粉:"用荧光符烧沙盘?"他指尖沾的粉末在烛火上燃出蓝烟,"跟匈奴巫师的障眼法一个味儿,去年在漠北见过。"
张骞突然拽住李少君的袍角,露出里面绣着的大月氏商队标记:"这纹样...是当年在大宛骗我喝的胡商穿的!他们说'喝了此酒,能通神谕',实则是想套问汉地虚实。"
李少君脸色煞白,龟甲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露出夹层里的胡商银票:"你...你血口喷人!"
亥时的沙盘旁,油灯芯爆出灯花。刘妧与霍去病围坐推演,算筹在羊皮纸上排出三角测量模型。"大月氏王庭该在北纬38度,"她拨弄算筹的手顿了顿,"张骞说沿途记了北斗星的仰角。"
霍去病递过盏灯油,灯芯爆出灯花:"去年漠北之战,俘虏说单于庭在'北斗柄指第三星'的方位,与你算的只差半度。"他忽然握住她持筹的手,触到她指腹的薄茧,"当年在尚书台,你教我用算筹算星象,说'天度亦如算,差之毫厘谬千里'。"
刘妧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那时总把算筹拿反,气得我敲你手背。"
"是被你敲醒的。"霍去病指尖擦过她虎口的新烫痕,"如今换我给你涂药。"堂邑父突然叩首,指着投影里的盐泽:"这咸水湖...跟我被囚时梦见的一样,湖边有棵独柳,算学队也标出来了。"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沙盘铭牌。霍去病替她吹去铜屑,指尖擦过她腕上的旧疤:"陛下准了丝路算学化。"密旨竹简还带着驿马的汗味,张骞从袖中抖出单于的劝降书,羊皮纸边缘咬痕与算学队的啮齿类图谱吻合:"这是被旱獭啃过的...算学队连这都算到了?"
"算到了。"刘妧将竹简递给张骞,"还算出张骞大人在大宛国,用算筹跟国王赌马,赢了十匹汗血驹。"
张骞愕然抬头:"公主如何知晓?"霍去病替她回答:"你地图上的马厩方位,正是赌马的马场。"
卯时的图展启幕,张骞将地图残页放入拼接台。青铜仪器发出嗡鸣,完整的西域图浮现时,他突然抚着断杖哽咽:"校尉王恢就是在这处戈壁渴死的...算学队标了水源,若当年有此图..."
霍去病递过水壶:"如今有了。"李少君缩在柱后,怀中的《禹贡》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地理手册》,某页用朱砂圈着"商路效益算法",旁边写着:"此算可富国强兵,惜乎吾竟信巫蛊"。
晨雾中的沙盘前,张小七正教卫士用算筹记驼队里程。阿瞒的导盲犬突然狂吠,前爪刨出个陶盒,里面全是李少君私藏的"断丝路符",符咒上的"流沙吞噬"图示被算学队的朱砂笔圈满错处。
刘妧望着苑墙外的西域商队,忽然轻笑:"霍去病,把苜蓿种子给我,那些方士说'胡草伤农',倒要算算亩产多少。"
他从袖中掏出油纸包,指尖擦过她碰过的地方:"早备好了,还分了春播和秋播的。"两人相视而笑时,张骞忽然指着沙盘的大宛国:"那里的汗血马...算学队能算出日行千里吗?"
霍去病将算筹递给刘妧,筹尖在沙盘中划出丝路:"不仅能算,还能让大汉的算筹,量遍西域的每寸土地——就像张骞大人用十三年光阴,替我们量出的通途。"
阳光穿过殿门时,刘妧发现霍去病护腕的骆驼饰件上多了道刻痕——与她发间银簪的纹路相同。堂邑父捧着算学队给的水囊,忽然想起被匈奴掳走前,父亲塞给他的算筹:"算筹能定西方",而眼前这对年轻人,正用算学和热血,将十三年的风沙,算成了连通天地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