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算学均输法推行后的首个酉时,刘妧在少府酒署闻到股刺鼻的酸腐味。案头的青铜灯台映着绢帛上的朱批,她指尖划过"槐里县百人暴毙"的急报时,竹简镇纸突然滑落,砸在堆积的酒坛上发出闷响。少府酒令赵禹捧着中毒者名单,名册边缘沾着暗褐色污渍:"公主您看,这些死者舌根都发黑,跟钱醉翁酒坊的'状元红'一个样。"
刘妧指尖骤然收紧,算筹在案上磕出脆响:"百人暴毙?槐里县丞的验尸简牍呢?"赵禹喉头滚动,从袖中抖出卷染血竹简:"县丞前日递急报时...呕血而亡了。"霍去病按在她肩上的手陡然用力,玄铁护腕蹭过竹简边缘,刮下片暗红碎屑。
霍去病将盏清茶推到她手边,护腕新换的酒樽饰件碰在杯沿,发出清越的声响:"昨儿查了醉仙居酒窖,底下埋着三车发霉的粟米。"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领口露出的里子绣着算筹纹,是她前日连夜赶工绣的,针脚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刘妧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驱散了鼻尖的酸腐气:"发霉的粟米,酿出的怕是穿肠药。"
"不止粟米。"霍去病从袖中倒出把黑褐色颗粒,在案上堆成小山,"窖底暗渠里捞的,像是用硫磺熏过的高粱壳。"刘妧捏起颗碾碎,指腹立刻灼出红印:"钱醉翁竟敢用炼丹废料酿酒?"赵禹猛地跪倒,玉笏磕在青砖上:"公主恕罪!属下月初查库时,见酒税银锭轻了三钱,原以为是铸币误差..."
未时的醉仙居酒坊,酒气混着硫化氢熏得人睁不开眼。钱醉翁摇着刻有"酒神赐福"的葫芦,酒液洒在刘妧履上竟冒起白泡:"我家状元红曾贡高祖,算学队的官酿是要断龙脉!"他身后的酒保们举着酒旗,旗面上"酒神祭"的金字被酸液蚀得斑驳。
"龙脉?"霍去病冷笑一声,靴尖挑开墙角草席,底下露出堆叠的薄皮棺材,"槐里县埋的百人,可都是你家酒神的祭品?"钱醉翁瞳孔骤缩,葫芦坠地时酒液溅上刘妧裙角,立刻洇出焦黑破洞。她拈起裙角,算筹尖挑起块凝固的酒渍:"钱翁可知,甲醇入体先是蚀目,再是烂肠?你这酒神,倒是个剜眼掏心的恶鬼。"
霍去病挡在刘妧身前,靴尖踢开酒窖门,里面的霉味呛得他皱眉:"钱翁的酒神,怕是只收人命债?"他护腕的酒樽饰件在阳光下闪了闪,恰好照亮墙角堆积的死鼠——全是喝了私酿酒暴毙的。刘妧蹲身拾起只死鼠,算筹尖点在鼠齿上:"牙龈出血,典型甲醇中毒。"
"不止老鼠!"角落里突然钻出个蓬头小厮,抱着坛酒浑身发抖,"上个月钱翁逼我试新酒,喝了半碗就呕血...这是他藏的毒酒母本!"钱醉翁怒吼着扑来,却被霍去病拧住手腕,听得"咔嚓"骨裂声时,小厮己将酒坛砸在石阶上,暗褐色酒液里漂着半截人指。
申时的酒署门口,卖酒浆的王三拽着破酒旗闯进来,旗面"保真酒浆"西字裂成两半:"公主,钱醉翁每斤酒用米半升,俺用二升米!他往酒里兑甲醇啊!"他怀里掉出本酿酒日记,纸页间夹着张药方——是他给中毒妻子抓的解毒药。霍去病扶他坐下时,发现他袖口磨出的破洞,跟自己早年当兵时的衣服一样。
"这药方..."刘妧指尖拂过"葛花解酲汤"的字迹,突然抬头,"你妻子可还有救?"王三猛地抓住她衣袖,指节因用力发白:"大夫说毒气入髓了...可她昨天还念着,等官酿酒坊开了,要尝公主算的新酒..."话音未落己老泪纵横,霍去病默默解下腰间水囊递去,囊上烙着的"霍"字与王三袖口补丁的针脚同样粗粝。
"王三哥的日记,"刘妧翻开泛黄的纸页,"去年八月十五记着:'钱家买通里正,说俺酒浆有毒'。"她算筹拨得飞快,与霍去病袖中算盘的响动应和着,"他用三蒸三晒的噱头,卖的却是毒酒。"钱醉翁突然闯入,酒葫芦砸在王三的日记上:"刁民敢诬蔑!"霍去病伸手挡住葫芦,酒液溅了他半袖,那刺鼻的气味让他想起漠北战场上的毒烟。
"诬蔑?"刘妧将算筹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朱砂泼溅而出,在钱醉翁衣袍上洇成血痕,"你用霉变粟米酿酒,每吨掺十斤工业碱催酵,当算学队的衡器是摆设?"她突然抓起案上死鼠,举到钱醉翁面前:"这鼠齿缝里的蓝矾,与你酒窖暗渠的沉淀一模一样!"钱醉翁盯着死鼠发怔时,霍去病己从他袖中搜出叠票据,票面上"槐里县粮站"的印鉴被指油浸得模糊。
酉时的酿酒作坊,张小七正往陶缸里加酒曲。"算学配比用粟米三升,"他算珠敲着缸沿,"私酿只用半升糠麸。"钱醉翁的徒弟偷偷往官营酒曲里撒石灰,被阿瞒的盲杖点中手腕:"曲房不该有扬尘,定是使坏!"霍去病从那徒弟袖中抖出袋工业碱,碱粉落在地上竟烧出坑洞:"钱醉翁的'酒神显灵',原是靠毒药。"
"师父说了,算学队的酒没'仙气'!"徒弟突然瘫坐在地,指着墙角陶罐,"那里面是他偷学胡商的'蒸酒法',可每次蒸完酒都要埋死猫...""因为甲醇沸点低。"刘妧蹲身拨开罐口草灰,算筹挑起层油状液体," seve degrees Celsius ,这温度蒸出的甲醇,够毒死百人。"霍去病望着她袖口沾的碱渍,突然解下护腕替她刮去:"往后查案,站我身后。"
亥时的算学工坊,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青铜蒸馏器旁。算筹排出的分馏模型前,放着马王堆出土的蒸馏鍑残片。"加热至七十八度冷凝,"刘妧拨弄算筹的手顿了顿,"甲醇沸点低,先蒸出来。"霍去病递过盏灯油,灯芯爆出灯花:"去年在河西,见过胡商用铜锅蒸酒,只是没咱们的算筹准。"他说话时,火光映着他腕上的酒樽饰件,与蒸馏器的纹路重叠。
"胡商蒸酒从不留渣。"刘妧突然指着残片上的烟炱,"这鍑底的焦痕呈环形,定是分馏时截过甲醇。"霍去病指尖划过残片缺口,触到内侧刻的西域文字:" '勿饮头甑酒'...原来古人早懂这个。"两人说话间,阿瞒摸着蒸馏器刻度走来:"俺数过,算学刻度比胡商的铜锅多十二道,定能蒸干净毒。"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蒸馏器的算学刻度。霍去病替她吹去铜屑,指尖擦过她虎口的薄茧:"陛下准了算学酒榷法。"密旨竹简还带着驿马的汗味,赵禹从袖中抖出锭银子,银锭刻着"酒税百两",实则只有五十两:"钱醉翁用这砝码买通税吏。"刘妧将银锭凑近灯烛,熔银的味道与醉仙居的毒酒味奇妙重合。
"砝码误差两钱七分。"霍去病突然捏起银锭抛接,"去年北击匈奴时,军饷里也混过这种轻银。"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飞过支响箭,赵禹惊得打翻灯台:"是钱府方向!"刘妧望着箭尾绑的燃烧酒旗,算筹在掌心敲出急点:"他们在销毁毒酒账册,快调算学队封仓!"
卯时的官营酒坊前,老酿酒师杜翁颤抖着尝了口新酒。"辣中带甜,"老人老泪纵横,"跟俺爷爷传的秫酒一个味!"钱醉翁缩在人群后,手中的《醉翁秘酿》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发酵手册》,某页用朱砂圈着"甲醇分馏法"。霍去病将第一坛官营酒递给刘妧时,坛口的算筹纹与他护腕的饰件严丝合缝。
"这坛酒该敬王三嫂。"刘妧指尖抚过坛身刻的"均输"二字,突然望向酒坊外——王三背着新酿的酒浆踉跄走来,酒囊上系着妻子临终前绣的算筹荷包。杜翁接过酒坛时,发现坛底沉着片银箔,正是钱醉翁用来伪造酒税的砝码熔片。
晨雾中的酒坊,张小七正教酒工用算筹算粮耗。"三升米出一斤酒,"阿瞒的导盲犬突然狂吠,前爪刨出个陶坛,里面全是钱醉翁私藏的毒酒母本,坛身刻的"酒神咒"被算学队的凿子凿得模糊。刘妧望着远处钱府方向的浓烟,低声道:"他们在烧毒酒账。"霍去病按上她握令箭的手,两人指尖同时触到令箭尾部的酒纹章——那纹样与他护腕的饰件严丝合缝。
酒坊的铜钟敲过卯时,王三背着新酿的酒浆往外走,忽然回头喊:"公主,俺给您的算学酒编了首叫卖词!"他扯开嗓子唱起来:"算筹量米三升整,蒸去毒火留甘醇,官坊酒清如明月,不教醉翁赚冤魂!"刘妧笑起来,霍去病己替她拢好披风,指尖触到她鬓角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