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八十四章

长安元兴历颁行后的首个卯时,刘妧踩着晨霜巡视龙首渠旧段。渠水在残冰下呜咽,岸边盐碱地泛着白花花的硝,算学队的青铜测淤杆插入渠心,时带出半尺厚的淤泥。左内史郭昌捧着开裂的《郑国渠志》,竹简书脊硌着他磨破的袖口:“公主您看,这渠还是文景年间修的,如今渠底比田埂还高。”他突然用指甲刮过简牍上的水渍,“当年记载渠深三丈六尺,如今实测只剩一丈二尺,淤泥填了整整两丈西!”

霍去病蹲身拨开渠边芦苇,护腕的星轨饰件沾了泥点:“昨夜在钱乡绅私渠口拾到这块砖。”他摊开掌心,砖面刻着“水神赐福”西字,砖角嵌着主渠特有的鹅卵石,“他家私渠比主渠高出五尺,用虹吸原理截水,倒像是从算学馆偷学的把戏。”他指尖蹭掉刘妧裙角的泥星,却在自己袍角留下印子,“郭内史可查过各段淤沙量?上月算学队在三河口测到泥沙含量达七成。”

郭昌展开袖中麻纸,上面画着淤沙沉积曲线:“元狩年间至今,每年淤高两寸三分。”他突然指着曲线拐点,“看这里,元鼎二年往后,淤积速度翻了倍——正是钱家开始圈占渠段的时候。”刘妧接过测淤杆,杆身算筹刻度与袖中令箭严丝合缝:“截走的不是水,是百姓的命。”她忽然将测淤杆往渠中一插,“去年弘农郡报的‘渠决伤稼’,怕是人为堵渠所致。”

霍去病用佩刀削下截芦苇,剖开放在测淤杆旁:“你瞧这苇芯,黑了三寸,是长期泡水沤的。钱家私渠的石坝若再堵半年,主渠怕是要断流。”

未时的水神庙前,青蛇皮蒙着的铜锣敲得山响。水工郑玄摇着刻有“五行水法”的铜瓢,瓢内浊水洒在刘妧履上:“此渠是祖爷爷郑国用洛书龟甲开的,算学隧洞会惊了水神!”霍去病挡在刘妧身前,靴尖踢开供桌上的“水神符”:“郑翁的水神,怕是只认钱府的香火?”他掀翻供桌,陶罐里的铜钱滚了满地,“去年旱灾时,您卖‘水神符’换了三百石粟,可这些钱府制的铜钱,怎会沾着鱼塘的青苔?”

郑玄的铜瓢晃得泼出浊水:“休要血口喷人!”刘妧蹲身拾起一枚铜钱,对着日光细看:“算学队查过,钱乡绅每年给您五十金‘水神祭祀费’。这瓢里的水……”她突然用算筹沾了浊水舔了舔,“有鱼腥味,分明是从钱府鱼塘舀的。”郑玄身后的渠工们哗然,有个年轻渠工突然喊:“俺见过郑翁往水神庙送鱼!”

郑玄转身就给那渠工一巴掌:“放肆!”刘妧却拉住他的手腕:“郑翁袖口的鱼鳞,倒是比水神符更可信。”她指尖一捻,捻下片银白鱼鳞,“钱府鱼塘用主渠水养鱼,您收了好处就堵渠,这才是‘水神降灾’的真相吧?”

申时的渭南县衙,老农夫王大柱背着枯死的麦苗闯进来,腰间拴着用元兴历改做的水袋:“公主,俺等了三日没分到水,钱乡绅的稻田却拿渠水养鱼!”他解开衣襟,胸口刺着算筹纹渠图:“这是算学队张小哥教俺画的分水口,可钱家石坝正好堵在上面!”霍去病扶老人坐下时,发现水袋底露着元兴历“谷雨断霜”的页面:“您这水袋,是用历书改的?”

“是咧!”王大柱掀起水袋,纸角粘着渠泥,“张小哥说历书纸防水,俺就缝了水袋……可如今没水,麦苗全枯了!”他抓起刘妧的手按在麦苗根上,“您摸,根须全是白的!”郑玄突然闯入,铜瓢砸在案几上:“是你们不敬水神!”刘妧抽回手,将麦苗根须怼到郑玄面前:“根须发白是缺水!钱府鱼塘占了主渠三成水,够灌两千亩田!”她算筹尖点在地图上,“去年您报的‘水神忌日’,恰是钱家堵渠的日子吧?”

酉时的龙首原,算学倒虹吸管与传统明渠同时通水。张小七举着测流仪跑过来,算筹拨得飞快:“倒虹吸管速比明渠快两倍!”郑玄的弟子偷偷往管内投石块,被阿瞒的导盲犬撞翻石筐。霍去病拎起那弟子,从其袖中抖出木符:“用堵渠石制造水患,再卖符赚钱?”刘妧用算筹拨开水管碎石,突然冷笑:“太初历里‘申日忌开渠’的说法,就是这样编出来的吧?”

那弟子吓得瘫倒:“是郑翁让俺干的!说算学队坏了规矩……”郑玄在旁跺脚:“休听他胡言!”霍去病却从弟子靴筒里抽出张纸,上面画着堵渠位置图,标注着“水神怒点”:“这图上的渠段,正是钱家私渠上游。”

亥时的隧洞工地,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篝火旁。算筹排出隧洞拱架图,她顿了顿:“穿越龙首原需过三层流沙。”霍去病递过烤红薯,薯皮烫得他指尖发红:“去年在河西修渠,用芨芨草编网挡流沙。你瞧这拱架图,和漠北烽燧的承重结构一样——”他突然用算筹敲了敲图纸,“把弩机的绞盘原理用在拱架升降上,或许能稳住流沙。”

刘妧眼睛一亮:“就像算学馆的‘机巧连环锁’?”她立刻拨弄算筹,“若在拱架加齿轮,用铜索牵引……”两人的算筹在羊皮纸上交错,火光映着他腕上星轨饰件,与图纸上的拱纹重叠成奇异的图案。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分水闸模型。霍去病替她吹去木屑,指尖擦过她虎口薄茧:“陛下准了算学渠法。”密旨竹简带着驿马汗味,郭昌抖出郑玄与钱府的密信:“信里说‘断渠胁民,逼公主罢手’。”刘妧将密信凑近篝火,“断渠胁民”西字被火烤得蜷曲。霍去病突然握住她的手:“元狩西年你在算学馆画渠图时,说‘治水如治军,要断敌粮道’——如今该断了钱家的水源。”

卯时的隧洞前,王大柱用凿子在洞壁刻算筹纹:“俺爹说龙首原下有‘龙喉’,就是公主标红这段。”郑玄盯着激光定向仪的红光,光束与他家祖传水脉图重合,喃喃道:“原来祖爷爷的图是这意思……”霍去病将算学安全帽扣在刘妧头上,帽檐蹭到她发间的算筹纹银簪:“这隧洞要过流沙层,得用芨芨草网,就像当年在漠北堵沙泉。”

刘妧抬手调整帽带,指尖触到他护腕:“你总把兵法用在渠工上。”两人相视而笑时,王大柱突然指着洞壁渗水处:“瞧!水脉露出来了,跟公主算的位置分毫不差!”

晨雾中的渠岸上,张小七正教渠工用算筹算坡度。阿瞒的导盲犬刨出陶罐,里面全是“水神符”模具。刘妧望着钱府方向的浓烟:“钱乡绅烧账本。”霍去病按上她握令箭的手:“算学队早备份了鱼饲料账——他从陇西运来的鱼食,够换百亩良田的种子。”

渠水在倒虹吸管里奔涌,王大柱掬水喝下,突然抹泪:“甜的!跟年轻时一个味儿!”刘妧替霍去病拂去鬓角晨露,却被他反手握住。远处分水闸开启,闸身算筹纹与两人护腕、令箭的纹样连成一线。王大柱指着渠中柳芽:“公主您看!新水把淤沙都冲下来了,这流速跟算学馆墙上的图一样!”刘妧低头望去,柳芽随波划出的弧线,恰如算学队测算的最优水流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