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的晨露还凝在檐角时，刘妧己在少府钱署拨开堆积如山的铜钱。指尖触到一枚"五铢"钱，边缘毛刺划破皮肤——这枚钱薄如榆荚，背面的"五"字刻得歪斜，算筹纹模糊成一片铜锈。少府铸钱令王充捧着锈迹斑斑的钱串，竹串绳在手中簌簌作响："公主您看，这是山东送来的'通宝钱'，十枚加起来才抵得上官钱三枚的铜量。昨儿个有个卖豆腐的老汉，拿这钱买盐，被盐铺老板拿秤砣砸了手。"
霍去病蹲身拾起几枚钱，护腕新换的五铢饰件碰在钱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昨儿查了通宝钱坊，后院埋着半人高的铅锭，炉灰里全是汉墓砖碎末。"他说话时，袖中掉出个油纸包，滚到刘妧脚边——里面是枚磨损的秦半两，钱孔边缘刻着极小的算筹纹。
"这是你从漠北捡的？"刘妧拾起钱，秦篆"半两"二字被风沙磨得浅淡。霍去病耳尖微红，抢过钱揣回袖中："路过废窑捡的，看这算筹纹刻得规整。"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钱堆里忽然滚出枚带血的指甲盖，显然是私铸工匠被模具压伤后掉落的。刘妧眉头微蹙，霍去病己用佩刀鞘拨开钱堆，露出底下半块带血的布巾："私铸坊的工匠，好多是被拐来的流民。"
未时的通宝钱坊外，墨绿浓烟裹着铜锈味扑面而来。钱万贯摇着鎏金算盘拦在门口，算盘珠上的铜锈蹭在刘妧裙角："公主可知，铸钱要选良辰祭炉神，算学模子会冲撞火神！上个月俺请炉神婆做法，炉火烧出的钱可亮堂了！"他身后的护院们手持砍刀，刀身泛着铅灰色，与私铸钱的色泽无二。
霍去病上前半步，佩刀鞘撞在钱万贯算盘上，算珠滚落一地："钱翁的算盘，怕是从没算过私铸钱害了多少百姓。前日军中发饷，有个兵卒拿私钱买饼，被摊主认出是墓里的钱，差点被当成掘坟贼。"刘妧蹲身捡起算珠，发现每颗珠子的含铜量都不一样，恰如私铸钱的混乱成色："钱翁这算盘，该让算学队称称分量，看够不够五铢。"
申时的铸币坊里，老工匠陈老锤拄着刻有"邓通遗法"的木模子颤巍巍走来，模子边缘的"半两"刻痕己被磨成浅沟："老朽铸钱西十年，看火色就知铜锡配比，哪用得着算学？当年给景帝王陵铸陪葬钱时，那火色...啧啧。"他身后的学徒捧着焦黑的羊皮卷，卷角露出"钱万贯赠银三百两"的字样。
"陈师傅的模子，"刘妧用青铜寸尺量着模深，"比标准浅了三分，十年间能私吞多少铜料？"她话音未落，霍去病递过一盏清水，铜盏映出模子磨损的纹路："去年在河西，见过匈奴人用这种浅模铸假钱，专门换购汉人的铁器。"陈老锤盯着水中倒影，忽然咳出一口铜锈痰，痰里还带着半枚碎钱。
酉时的对比实验中，钱万贯的管家往溶液里偷偷加明矾。阿瞒的盲杖精准点中水桶："第三份溶液密度不对，像俺娘腌咸菜的水。"霍去病拎起管家时，那人怀里掉出包白色粉末，与他去年缴获的匈奴同色。刘妧用算筹拨开粉末，算筹尖沾的粉末在烛光下泛着磷光："这是硫黄混了铅粉，能让假钱在溶液里沉得慢。"
"这粉能呛坏肺。"霍去病捻起粉末，指尖在烛火上烤了烤，"跟钱坊的烟一个味儿。"他说罢便取过清水漱口，刘妧见状，连忙递过自己的水囊："别用嘴碰这些脏东西。"钱万贯躲在柱子后，鎏金算盘掉在地上，算珠滚进溶液，发出"滋滋"的反应声，恰如他此刻牙痒痒的声响。
亥时的铸币工坊，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青铜模架旁。算筹在粗布上排出铜锡配比："六比西，"她拨弄算筹的手顿了顿，"陈老锤的祖传秘法，其实也是这个数。"霍去病递过熔铜的陶勺，勺柄刻着他惯用的算筹记号："方才问了陈老锤，他祖父在文帝时就是官铸工匠，后来因模子磨损被冤入狱。"
烛火突然爆响，照亮霍去病护腕的五铢饰件——上面新刻了道算筹纹，与刘妧发间的银簪纹样相同。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只听打模的锤子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刘妧伸手去拿熔铜钳，却不小心碰到炉壁，指尖瞬间烫红。
"小心！"霍去病一把抓住她的手，从袖中掏出金疮药，"早让你戴皮手套。"他蹲身替她上药的动作熟稔，指腹擦过烫伤处时格外轻柔，"去年在漠北，有个新兵被烙铁烫了手，我也是这么给他抹药的。"
"那新兵后来怎样了？"刘妧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忍不住问。
"后来成了百夫长，"霍去病系紧绷带，"手背上留了疤，跟我这道差不多。"他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当年替她挡箭时留下的。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模子上刻防伪纹。竹简上的朱批映着炉火："陛下准了算学铸币令。"霍去病替她吹去模子上的铜屑，指尖擦过她手背的烫痕："我去煮金疮药，你歇会儿。"他起身时，护腕饰件蹭到模子，发出清响，模子上刚刻好的"天铢"二字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卯时的流水线旁，陈老锤颤抖着将传统模子与算学模并排放置。算学模上的"五铢"二字与他记忆中文帝钱分毫不差，模底还刻着极小的算筹纹。"这模子..."老人突然老泪纵横，"跟俺爹失踪前刻的那个一模一样，当年他说要刻个'万代不易'的模子..."
晨雾中的兑换处，百姓们排着长队。虎娃举着串私铸钱跑来，绳结上还挂着枚断指："公主，这钱换米时断了，米铺老板说是死人钱！"他袖口露出的算学棉絮绷带，正是上次治伤时刘妧给的。
霍去病将虎娃抱上肩头，护腕的五铢饰件在雾中闪了闪："以后拿官钱去换米，算学钱上有暗纹，对着光看像算筹交叉。"他说话时，刘妧己摸出算筹令箭，令箭尾部的钱币纹章与霍去病饰件严丝合缝，恰如两人此刻并肩的身影。
钱坊深处，钱万贯缩在废模堆里，手中的《钱经》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金属手册》。手册某页画着算学五铢的剖面图，旁边用小字写着："此模可保百年无假。"而书页边缘，不知何时被人用算筹刻了对相连的五铢钱纹——一枚刻着"刘"，一枚刻着"霍"，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陈老锤摸着算学模上的算筹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好模子，得像算筹一样，横是横，竖是竖，差不得分毫。"而眼前这对年轻人，正用算学和热血，铸着大汉的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