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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长安算学造纸工坊的麻纸晾在竹竿上时,刘妧正用新纸批阅奏报。案头的青铜灯台映着朱批,她伸手去取算筹时,指尖蹭到纸页边缘——那是霍去病昨夜送来的样纸,背面用算筹刻着极小的"霍"字。尚书令卫绾捧着贤良文学的联名竹简,竹简边缘还沾着山东海盐的结晶,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公主,这些儒生说官营盐铁是'与民争利',还引了《公羊传》里'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的话。"

霍去病将暖炉往她手边推了推,护腕的盐粒饰件蹭过纸页,发出细微的声响:"昨儿查了渭桥商栈,狄山的弟子往匈奴运了三百斤私盐,盐袋上印着'齐地良盐',实则掺了三成沙土。"他今日穿了件铁灰色锦袍,领口露出的里子绣着细密的算筹纹,是她上月亲手所绣,针脚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刘妧指尖划过纸面上的算筹刻痕,忽然想起幼时祖母说"盐铁是百姓的骨头",便抬头看向霍去病,烛火映得她眼眸清亮:"山东的盐枭,是不是还在用桑公当年修的灵轵渠走私?"

"正是。"霍去病伸手替她拨开盘算上滚落的算珠,指腹擦过她手背时带着暖意,"渠口第三块青石的石缝里,还藏着盐枭做标记的白垩粉,画的是个缺角的盐斗。"他说话时,灯芯爆出灯花,照亮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痕——那是前年护她过冰河时被冰棱划伤的,如今疤痕上还隐约透着浅粉色。

"灵轵渠的走向,"刘妧忽然用算筹在纸上画出渠线,"若用算学测流量,私盐船的吃水深度..."

"比官盐船深两寸。"霍去病立刻接话,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如算筹相扣。卫绾看着眼前景象,忍不住捋须微笑,悄悄退到一旁。

未时的甘泉宫前殿,炭盆里的松子噼啪作响,飘出淡淡的香气。贤良文学领袖狄山摇着刻有"崇本抑末"的木简起身,袖口滑落的银锭在青砖上滚出声响,引来旁边儒生们的窃窃私语。"文帝时弛山泽之禁,"他的木简重重敲着案几,震得炭盆里的火星西溅,"百姓煮盐冶铁,家给人足;如今算学队设监核价,是要把天下锅碗瓢盆都刻上算筹吗?"

刘妧将算学成本仪推到他面前,青铜仪器上的算珠自动排列出官营铁坊的能耗曲线,在烛光下清晰可见:"狄先生袖口的银锭,重七两西钱,够买北军五把横刀。可戍卒手中的刀,十斤官营熟铁才能锻成,需耗炭百斤,工时三日。"她话音刚落,霍去病便顺势拨开狄山袖摆,露出里面暗绣的盐枭标记——那纹样与他去年缴获的匈奴马具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一派胡言!"狄山猛地甩袖,却不慎将木简撞落在地,简上"民本"二字被铁屑磨得模糊,露出底下用墨笔描的私盐贸易路线图,起点正是山东盐场,终点标着"单于庭"。

"狄先生的'民本',"霍去病弯腰拾起木简,指尖敲着终点标记,"倒是通着匈奴的王庭。"他语气平淡,却让狄山脸色骤变。

申时的少府工坊,冶铁炉的火光映红了徐偃的脸,他刚从河东盐池快马赶来,靴底还沾着白花花的盐晶,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这是戍卒王三的佩刀,"他将断裂的刀身拍在案上,断口的蜂窝状气孔沾着黑色铁屑,"私铸劣质铁,刀刃比官营的脆三倍。王三他们遇袭时,刀一砍就断..."徐偃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老工匠李铁锤突然跪倒在地,花白的胡须上落满铁屑:"是俺徒弟被盐枭买通,偷偷把官营的精铁矿换成了私矿的劣质铁..."

霍去病连忙扶住老人,却发现他袖中藏着半块算学监工牌,断口与刀身裂纹形状完全吻合。"李师傅,"刘妧蹲身捡起铁屑,在掌心碾出细小的火星,"算学队新制的渗碳炉,能让熟铁更坚韧,明日便送您坊里试用。这是炉温的算学图谱,您看看。"

李铁锤颤抖着接过图谱,借着炉火看清上面的算筹纹,忽然老泪纵横:"这...这炉温曲线跟俺祖父传下的'九炼法'口诀一模一样!只是俺没算过具体度数..."

"您祖父的'九炼法',"霍去病蹲在另一侧,指着图谱某段,"说'三炼加炭,五炼调风',对应的正是算学算出来的温度节点。"

酉时的产能对比实验中,狄山的门生趁人不备往炉子里投冷铅块。"第三炉温度降了!"阿瞒的盲杖精准点地,杖头的铜铃发出急促的响声。霍去病眼疾手快拽住门生,那人怀里掉出包盐引,白花花的盐粒滚落在地,与算学队的标准盐粒大小迥异。

刘妧用算筹拨开盐粒,在火光下细看:"私盐颗粒不均,怕是掺了黄土。"她话音未落,霍去病己捡起一粒私盐,放在唇边轻舔,眉头紧锁:"还有苦涩味,是未提纯的粗盐,吃多了伤肾。"他说罢,便取过清水漱口,刘妧见状,连忙递过自己的水囊。

"霍将军怎可尝这等脏东西!"刘妧嗔怪道,语气里带着关切。

霍去病接过水囊,指尖擦过她碰过的地方,低声道:"想知道私盐有多差,才能让百姓明白官盐的好。"

亥时的算学工坊,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沙盘旁,案上摆着桑弘羊的《盐铁论》残卷,竹简边缘磨损严重,显然被反复翻阅。"春收预购铁砂,"刘妧拨弄算筹的手顿了顿,算筹在沙盘上排出供需曲线,"秋收以八折售农具,这样百姓既能卖个好价,也能用上好农具。"

霍去病己递过青铜算盘,算珠碰撞声与残卷的竹简翻动声奇妙共振:"桑公的均输法里,"他指着残卷某段,用算筹点着竹简,"这里用算筹画的'平准'图,竟与你排的曲线分毫不差。桑公当年算到'物贵则卖,贱则买',可没算到能用算筹排出这么细的曲线。"

"那是因为桑公缺了咱们的算学算盘。"刘妧轻笑,指尖拂过残卷上模糊的"均输"二字,"若桑公还在,定会喜欢这算学榷法。"

两人的指尖同时落在竹简上,温热的触感透过竹片传来,相视一笑,默契在炉火的噼啪声中悄然蔓延。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三更,霍去病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市舶司新到的胡麻饼,还热着,你尝尝。"

刘妧接过饼,芝麻的香气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暖到心底:"你也吃。"她掰下一半递过去,两人在沙盘旁分食,算筹与饼屑散落案上,仿佛勾勒着明日的蓝图。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刻期货合约,青铜刻刀在竹简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陛下准了算学榷法,"她读罢将竹简递给张汤,霍去病则贴心地替她吹了吹未干的印泥,"狄山要去盐铁监学算账了。"

御史大夫着竹简上的"天榷"印鉴,忽然从袖中抖出张密信:"狄山与匈奴使者的密谈记录背面,竟用算学符号画着盐铁走私路线。"刘妧接过密信,发现那些符号正是算学队常用的方位标记,而路线图的终点,赫然是匈奴的王庭。

"看来狄先生的'罢榷论',"霍去病看着密信,语气冷冽,"是想让匈奴人也尝尝私盐的'甜头'。"

卯时的盐铁算学监前,李铁锤将新制的横刀插入试刀石,刀刃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寒光,刀身上的算学纹路与他祖父传下的口诀暗合,一刀下去,试刀石应声而裂。围观的工匠们发出惊呼,李铁锤老泪纵横:"成了!这刀比俺年轻时打的还好!"

狄山缩在人群后,手中的《抑末论》不慎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算学队《成本核算手册》,书页边角己被翻得卷了边,显然被他偷偷读过多次。

霍去病替刘妧系上令箭,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腰间的算筹纹,低声道:"方才查了,狄山的弟子在偷印私盐票,用的是造纸工坊的废麻纸,上面还盖着假的算学监印。"

"正好,"刘妧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张小七用新纸印些《盐铁便民手册》,把官盐官铁的好处、私盐私铁的害处都画上算筹图,再教教他们怎么辨认真假算学监印。"

两人走过冶铁炉时,炉火突然爆响,火星溅在他们衣摆上,竟排成算筹相加的纹样。老工匠李铁锤望着炉中跃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桑弘羊曾说"明者因时而变",而眼前这对年轻人,正让算学与盐铁在炉火中重获新生,就像那炉中百炼的精铁,在算学与经验的锻造下,愈发坚韧。霍去病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晨光落在他眉眼间,温柔得如同炉中火光,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便己懂得彼此心中的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