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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80

长安常平仓的粟米正源源不断运往赈济点时,刘妧在尚书台批阅奏报。案头的青铜灯台映着简牍上的朱砂批注,她伸手去取另一份文书时,竹简边缘的毛刺划破了指尖。血珠渗出的瞬间,霍去病己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金疮药的动作快过她抽手的速度:"前几日查粮仓,见钱满仓的账房用麻纸记账,纸页边角都磨得起毛了。"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条传来,护腕新换的纸卷饰件蹭过她手背,上面还沾着昨夜打浆时溅的浅黄纸浆。

"麻纸?"刘妧凑近细看,见他护腕缝里卡着半片纸浆干结的碎屑,"蔡侯纸在民间早有流传,只是纤维粗糙如麻布。"案上的算筹被她拨成扇形,恰好排成纸张纤维的走向图,"若在纸浆里加三成树皮纤维..."

"桑树皮如何?"霍去病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细碎的桑皮屑,"方才路过东市,见老浆坊的王老头在剥桑皮,说这东西煮烂后纤维比麻更柔韧。"他说话时,灯芯爆出灯花,照亮他袖口露出的旧伤疤痕——那是漠北之战时为护她挡箭所留,如今疤痕上还隐约透着浅粉色。刘妧指尖悬在疤痕上方,又悄然收回:"打浆时要戴皮手套,别磨破了旧伤。"

霍去病闻言一笑,故意晃了晃手:"你看,早备好了。"他展开手掌,掌心果然戴着副细牛皮手套,指缝间却仍沾着纸浆:"就是这手套,也挡不住算学打浆机的利齿。"

未时的蔡伦旧坊遗址,老造纸匠陈寿正用长勺搅动大铁锅。草木灰与麻头煮沸的碱气熏得人睁不开眼,他指着算学队带来的青铜打浆机,木勺磕在锅沿发出闷响:"俺爷爷的爷爷就用这口锅煮麻头,三天三夜不能停火,哪像这铁疙瘩转得呼呼响,莫不是要把浆打飞?"

霍去病蹲身查看锅底,指尖蹭到的炭灰与他马鞍上的火漆印颜色相同:"这锅壁厚三寸,比算学队的蒸汽锅少两寸,煮浆时得不停添柴。"他话音刚落,陈寿的学徒们就指着打浆机惊呼——青铜叶轮旋转时,竟将麻头打得如絮,比传统捣浆细了数倍。刘妧正要开口,霍去病己侧身替她挡住扑面而来的碱气,袍袖扫过她鬓角:"站到上风头去,这气呛人。"

"你不也在呛?"刘妧拽了拽他衣袖,"一起退后半步。"两人并肩退到上风处时,陈寿忽然指着打浆机喊:"快看!浆沫子溅到霍将军护腕上了!"霍去病低头看时,纸卷饰件己沾满浅黄浆沫,刘妧忙掏出手帕替他擦拭:"这饰件得拆下洗洗,不然浆干了卡纹路。"

申时的兰台密室,张小七正往虫箱里放衣鱼虫。刘妧将算学纸与竹简并列悬挂,忽听身后衣料摩擦声——霍去病己替她挡住钱富小厮泼来的松节油,自己袍角却沾了片油迹。"这油味,"他捻起袍角,"跟去年截获的匈奴密信封口火漆一个味儿。"

刘妧蹲身查看小厮掉落的瓦罐,指尖触到罐底残留的粉末:"是南蛮的蛊粉,钱富想毁了算学纸的样本。"霍去病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手从罐口移开:"小心有毒。"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外面传来张小七的喊声:"快看!衣鱼虫在竹简上打洞了!"

霍去病探头去看虫箱,肩膀碰到刘妧额头:"算学纸果然耐虫蛀。"刘妧揉着额头轻笑:"霍将军这肩膀,比虫箱还结实。"钱富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霍去病却低声回她:"那是,要扛住竹简商人的明枪暗箭。"

亥时的造纸工坊,刘妧与霍去病围坐在打浆机旁。算筹在粗布上排出纤维配比图,她拨弄算筹的手顿了顿:"树皮纤维三成,麻纤维七成..."霍去病己递过筛好的桑皮粉末,指腹上有新磨出的茧子:"方才陈师傅说,他祖父曾试过桑皮,但不知比例。"

"你手又出血了。"刘妧忽然抓住他持筛的手,见他指腹磨破了皮。霍去病想抽回手,却被她按得更紧:"打浆机齿轮太利。"他低头看她指尖的金疮药,忽然笑了:"比你昨天划破的口子小,不信你看。"说着把她的手摊开对比,两人掌心的薄茧在烛光下相映成趣。

"胡说,我的口子在指侧,比你这..."刘妧话未说完,就被霍去病捂住嘴:"小点声,别让工匠们听见公主跟将军比谁伤口大。"两人相视而笑,打浆机的轰鸣中,默契如纸浆纤维般缠绕。

子时的急报送来时,刘妧正在抄纸帘上捞取纸浆。竹简上的朱批还带着墨迹,她读罢递给卫绾时,霍去病悄悄将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后半夜冷,别冻着。"披风内衬绣着细密的纸卷纹样,针脚与她去年替他补衣时用的一模一样。

"我去盯着打浆机。"霍去病起身时,护腕的纸卷饰件蹭到算筹,发出清脆的响声。刘妧望着他背影,见他袍角沾着新制的纸浆,忽然想起幼时祖母说"匠人衣上的污渍都是手艺",忍不住低笑出声。霍去病闻声回头,烛光照得他眉眼柔和:"笑什么?" "笑你像个真正的造纸匠。"她话音未落,就见他故意在纸浆池边蹭了蹭袍角,惹得陈寿的学徒们首笑:"霍将军这是要把战袍染成纸色呢!"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里,陈寿颤抖着摸向新制的算学纸。纸面的帘纹与他祖传图谱上的"天机云纹"完全一致,而霍去病递来的样纸背面,竟用算筹刻着极小的"霍"字。"这纸...透光像蝉翼。"老匠人流着泪,将祖传的造纸石臼推到算学打浆机旁,"俺这石臼,往后就用来筛树皮粉吧。"

霍去病蹲身帮他挪动石臼,忽然问:"陈师傅,这石臼边缘的磨损,跟算学队的打浆机底座弧度一样。"陈寿大惊:"将军怎知?俺祖父当年就是照着星象刻的弧度!"刘妧闻言,与霍去病交换眼神——算学队的打浆机弧度,正是按星象轨迹计算所得。

晨雾中的造纸坊,张小七正教工匠计算打浆时间。阿瞒的导盲犬突然狂吠,前爪刨出个埋在土中的瓦罐,里面的"腐纸散"与算学队的纸寿增强剂标签字迹相同。霍去病按住刘妧欲上前的手,自己拨开罐口封泥:"标签用的是钱富账房特调的朱砂,里面掺了蛊粉。"

"河西传来密报,"他忽然凑近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鬓角,"钱富余党伪装成商旅,要把虫蛀简卖给夜郎国。"刘妧摸出袖中的算筹令箭,却被他抢先一步系在她腰间:"工坊不能没人,我去追。"

他转身时,刘妧拽住他披风:"带上算学纸的样册,让夜郎人看看大汉的新物。"霍去病接过样册,指尖触到她留在册页间的算筹——那是昨夜排纤维模型时用过的,上面还留着她的体温。"等我回来,"他低头看她,眼神在晨雾中格外明亮,"用新纸给你抄一本《九章算术》,边栏刻上算筹纹。"

"还要补上你护腕上的'霍'字。"刘妧替他整了整披风系带,"路上小心,算学纸的样册别淋湿了。"霍去病翻身上马,护腕的纸卷饰件在晨雾中闪了闪:"放心,比我的命还金贵。"

工坊外,交竹简的百姓排成长龙。王大锤的孙子虎娃举着断简跑来,简上的算筹刻痕与新纸的帘纹奇妙呼应。刘妧望着霍去病远去的背影,发现他马鞍侧新绑了个藤箱,箱口露出的算学纸边缘,正与她令箭尾部的纸纹章遥遥相对。纸浆池上腾起的白雾中,算学队的红旗与打浆机的青铜叶轮交相辉映,恰似他护腕饰件与她腰间令箭的无声共鸣。当晨风吹过工坊,新制的算学纸在晾架上沙沙作响,仿佛在续写着两人未说出口的默契与牵挂。陈寿望着两人互动的背影,对旁边的学徒叹道:"算学算学,算尽了纤维,也算尽了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