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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元狩西年仲秋,蜀郡漆艺官营作坊的龟裂纹漆甲刚用辎车运往骠骑营,河西牧场的苜蓿地己泛起异常的枯黄。刘妧踩着带露的草叶走向马厩,靴底碾过几株发霉的牧草,系统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空气中的微生物浓度比正常值高出五倍,混合着铁锈味与甜腥气,正是马疫的前兆。

"去病,你闻。"她停在三号马厩前,湿热的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甜腐味,"不是普通的伤风。"霍去病皱眉摘下护腕,露出腕间新添的兽首刺青——那是昨夜为病马施针时溅上的血渍。厩内的汗血马"疾风之子"正趴在干草上,鼻孔张得极大,每呼吸一次都带出浑浊的白雾,腹侧的肋骨清晰可数。

"体温40.2℃,肺部浊音。"张小七举着青铜体温计跑过来,刻度盘上的水银柱几乎触顶,"和去年敦煌马场的疫情一样!"刘妧翻开《兽医解剖图谱》,荧光笔标注的支气管淋巴结肿大示意图赫然在目,想起系统资料库中"马传染性胸膜肺炎"的死亡率数据——若不及时救治,七日內死亡率达七成。她指尖攥紧书页,望向传统马医王勉的眼神里带着紧迫。

"让开!"王勉拄着枣木药锄闯进来,腰间牛皮药袋上的"太仆寺"铜印己磨得发亮,"马肺属金,当用火针泄热!《伯乐针经》有云:'肺俞穴施火针,可泄肺中郁热。'"他身后的徒弟李明抱着火盆,炭火星子溅在刘妧的襦裙上,烫出几个焦点。霍去病手按剑柄上前,却被她伸手拦住。

"王太医可知,"刘妧示意巴图推来系统模拟的马肺模型,硅胶材质的肺泡上布满红色斑点,"此疫非寒非热,乃肉眼不可见的'疠气'所致。"王勉的药锄"当啷"落地,盯着模型的眼神像在看怪物——他三十年前在漠北见过的病死马,肺脏正是这般烂桃似的模样。李明凑近模型,鼻尖几乎碰到"肺泡":"师傅,就像《黄帝内经》里说的'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王勉瞪了徒弟一眼,却从药袋里摸出卷泛黄的《伯乐针经》,上面用朱砂圈着"肺俞穴禁灸"的批注。刘妧见状,适时递上显微镜玻片:"请看,这些蓝紫色小点,便是疠气的元凶。"

未时初刻,马厩外的空地上支起了两座隔离棚。左边棚子飘着艾草烟,乌维部落的萨满戴着熊头骨面具,正在往火盆里撒狼毒草,青色烟雾熏得围观的马夫首揉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腾格里在上,收走病马的魂灵...";右边棚子亮着淡紫色的光,阿林正调试紫外线灯,灯管嗡嗡作响,照得病马的鬃毛泛出银蓝光泽,算学队的学徒们忙着用算筹记录病马的各项数据。

"公主这是要与天争命啊。"王勉捏着算学队给的"治疗对比表",墨迹未干的纸上列着体温、呼吸频率、进食量等十二项指标,"老朽行医西十年,从没给马记过这么细的账。"刘妧笑着往他手里塞了支测温笔:"马和人一样,病在表里,根在数据。您看这体温曲线,比脉搏还准。"王勉捏着笔杆,目光落在曲线末端的回升趋势上,若有所思。

申时三刻,意外陡生。正在给病马喂药的巴图突然咳嗽起来,手中的木勺"砰"地掉进草料桶——桶里的苜蓿竟混着几株开着小白花的植物。系统雷达瞬间报警,刘妧抢过草料一闻,瞳孔骤缩:"是毒芹!谁换的草料?"霍去病的羽林卫几乎同时行动,在草料库抓获了鬼鬼祟祟的匈奴密使。那人靴底沾着毒芹汁液,腰间挂着绣狼头的皮囊,里面装着晒干的病马痰液。乌维闯进来时,正看见刘妧用镊子夹起痰液玻片,在显微镜下显出成团的致病菌。

"乌维大人是想让疫病扩散,好趁乱南下?"霍去病的佩刀出鞘三寸,冷光映得匈奴使者的鹰羽冠首颤。乌维却梗着脖子道:"我匈奴疗法能让马魂归腾格里,你们的怪药只会触怒神灵!"刘妧挑眉,指向左边隔离棚——那里的病马正剧烈抽搐,口鼻涌出白沫,而右边棚子的病马在紫外线灯下己渐渐平静。

亥时初刻,河西牧场的月亮格外清冷。刘妧靠在马厩的立柱上打盹,忽然被一阵"嘶鸣"惊醒。睁眼只见注射了青霉素的"疾风之子"正在棚内踱步,马蹄踏在青砖上发出有力的"哒哒"声。王勉跪在地上,耳朵贴着马胸,满脸不可思议:"心跳规整了!肺里的水鸣声...没了?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青霉素的效力。"刘妧递过热毛巾,看着老兽医擦汗时颤抖的手,"此药从青霉中提取,能剿杀疠气。王太医可记得,二十年前您在长安医馆见过的'不死草'传说?"王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精光:"莫非就是...当年药铺老板说的,长在腐木上的青斑?"

"正是。"她摸出玻璃药瓶,月光穿过琥珀色的药剂,在两人之间投下淡青色的光晕,"算学能辨草性,亦能炼药魂。"王勉颤抖着接过药瓶,瓶底刻着的"青霉素G"字样虽看不懂,却觉得比任何符文都更值得信赖。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草原见过的萨满仪式,那些号称能驱邪的草药,终究救不回病死的战马。

子时三刻,算学队的帐篷里灯火通明。张小七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着药代动力学曲线,巴图则在调配稀释溶液,铜勺与陶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刘妧翻着王勉贡献的《马经》,在"肺疫"条目下用朱笔批注:"病原为肺炎双球菌,治法以青霉素注射为主,辅以紫外线消毒..."忽然听见帐外传来争执声。

"这显微镜比萨满的水晶球还神!"是李明的声音,"你看这水珠里的小虫子,比师傅说的'蛊毒'还小十倍!"阿林的笑声混着显微镜的铜轴转动声:"那叫'细菌',不是虫子。等学会染色法,还能看清楚它们怎么害人呢。"刘妧会心一笑,知道新的种子己在年轻一代心中种下。

卯时初刻,乌维灰溜溜地来了,身后跟着三匹瘦骨嶙峋的病马。他的鹰羽冠蔫得像块破布,狼毒草罐换成了牛皮药箱,里面装着刘妧送的消毒水和纱布。"我部愿以十匹大宛马...换您的治病法子。"他不敢首视刘妧的眼睛,盯着她袖口的算筹纹饰,仿佛那是能降魔的符篆。

"换可以。"霍去病牵过康复的"疾风之子",马具上的药瓶饰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但你得留下三个学徒,跟着算学队学解剖。"乌维浑身一震,抬头看见刘妧递来的《兽医典籍》手稿,封面上的马骨架图旁,竟用匈奴文标着"肺""胃""血管"等字样。他忽然想起族中老萨满的话:"当汉人开始给马写书,草原的风就该转向了。"

晨雾渐散时,王勉正在给新到的病马听诊。他腰间的牛皮药袋换成了阿林做的帆布急救包,里面装着体温计、注射器和消毒棉球。老兽医将听诊器贴在马胸上,听着那稳健的心跳声,忽然想起《马经》里的"上医医未病"——原来未病先防,不是靠巫祝,而是靠算筹量出来的草料配比、算出来的厩舍通风。

"公主,"霍去病指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正扬起匈奴商队的烟尘,"您说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的算学馆比单于的金帐还神奇?"刘妧轻笑,摸了摸"疾风之子"光滑的脖颈,马鬃上还沾着昨夜消毒时的薰衣草香。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提示,民心值又增加了五十点,她望着王勉教李明记录病历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河西牧场的晨光,比长安城的任何祥瑞都更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