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三年暮春,承露井通水第七日,椒房殿暖阁蒸腾着乳香与水雾。陈阿娇斜倚在九曲鎏金浴桶旁,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自小公主妧儿出生,她便惯于在浴汤中加三滴南海鲛人油,水色便如琥珀般温润透亮——恰似妧儿那双总泛着微光的瞳孔。
"乳母,把水温再调低点。"她望着襁褓中踢腿的婴儿,见妧儿正盯着桶边铜龙吐水的浮雕,掌心胎记随呼吸明灭,"昨日太医说她体属火,不宜久泡热汤。"紫萸闻言忙往盆中兑了勺井水,水面荡起涟漪时,妧儿忽然"咯咯"笑起来,小脚丫拍出的水花竟在桶壁上凝成微型水波纹路,与承露井栏的蟠螭纹如出一辙。
七日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产子之夜后,椒房殿上下皆对小公主多了几分敬畏。尤其是疏通汲水廊下的秦代陶管时,匠人竟在管壁发现模糊的"水镜"二字,与陈阿娇梦中所得箴言暗合,更坐实了"祥瑞降世"的传言。此刻乳母替妧儿擦拭掌心胎记,忽低呼出声:"娘娘快看!胎记颜色变浅了些!"
陈阿娇凑近细看,淡青色纹路果然隐约透出金光,恰似春日解冻的灞河水脉。昨夜她曾在襁褓中发现半片鱼鳞般的晶体,转瞬又化作水珠——这几日她总觉妧儿身上萦绕着异象,却不敢与任何人言说,唯有将那枚水晶碎片藏在妆奁夹层。
"抱到廊下透气吧。"她披上织金孔雀纹披风,随乳母行至檐下,正见五名试饮宫女己在井台前列队。她们皆着素色细布襦裙,腰间分别系着绿、朱、黄、白、灰五色丝带,正是按五行方位所择。紫萸捧着青铜盏过来,盏中井水映着流云,清冽得能照见人影:"按娘娘吩咐,未加任何香料,只沉了片新摘的荷瓣。"
陈阿娇点头,目光扫过宫女们略显紧张的面容。自前日子时那碗毒汤后,未央宫己处死三名宫人,连尚药局典药丞都遭了廷杖。此刻她望着青铜盏,忽忆起妧儿啼哭时那急促的节奏,竟与漏刻声响分毫不差——难道这孩子真能感知危险?
"绿腰先来。"紫萸话音未落,系绿丝带的宫女己跪接铜盏。她名叫青雀,原是太液池旁采莲的宫女,前日因偷摘莲蓬被笞二十,此刻却主动请缨试饮。陈阿娇注意到她腕间新伤,结痂处还渗着血珠,心中微叹:果然是走投无路才会挣这"试饮"的赏钱。
青雀仰头饮尽井水,喉结滚动间,忽然睁大眼睛望向天空。其余宫女惊呼出声——她苍白的面颊竟泛起血色,连唇色都比方才鲜艳几分。"这水...像是泡过甘菊!"她伸手按住胸口,"奴婢觉着,这里头暖融融的。"
黄腰宫女接过盏时手在发抖:"真有这么神?"她舔了舔唇,忽然指着井台方向:"娘娘快看!井水在发光!"众人望去,却见日光穿过井栏蟠螭纹,在水面投下光影,竟似有无数细小的金鳞在游动。妧儿忽然伸手抓向光斑,掌心胎记亮起微光,青雀腕间的血痂竟悄然止血。
"都喝了吧。"陈阿娇轻抚婴儿发丝,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白腰宫女饮后忽然落泪:"奴婢想起老家的甜水井,阿娘总说井水通着龙脉..."灰衣宫女却皱眉:"这水太净了,喝着不像人间物。"话音未落,妧儿突然"嗯嗯"叫起来,小手指着灰衣宫女腰间的香囊。
紫萸脸色微变:"你腰间系的什么?"那宫女慌忙解下香囊,里面掉出半片晒干的乌头叶。陈阿娇瞳孔骤缩——乌头根可制毒,正是前日汤药中检出的毒物。灰衣宫女"扑通"跪下,发髻上的木簪掉在地上:"奴婢...奴婢只是闻不惯药味..."
"拖下去。"陈阿娇声音冷得像冬日井壁,却在触及妧儿目光时软了语气。婴儿正盯着她腕间玉镯,镯面上水波纹路竟与井中光影同步流转。她忽然想起昨夜梦中,有个机械音说"检测到水质改良带来的正向反馈,能量币+300",此刻怀中的孩子正似笑非笑,仿佛知晓一切。
"报——馆陶长公主到!"黄门唱喏声惊起檐下燕子。陈阿娇转身时,见母亲在两名侍女搀扶下穿过花径,满头珠翠在阳光下晃眼,身后侍从抬着的木箱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青砖上洇出蜿蜒水痕。妧儿忽然"啊啊"叫着伸手,掌心胎记对着木箱方向亮起,竟似能看见里面的物事。
"我的心肝儿!"馆陶掀开箱盖,露出满满一箱吐着泡泡的蛤蜊,壳面还沾着胶东郡的细沙,"特意挑了未足月的小娘蛤,煮汤最是补身。"她凑近襁褓,金镶玉护甲轻轻刮过妧儿掌心,"哟,这胎记倒像妾身年轻时戴过的水波纹金钏。"
陈阿娇注意到母亲指尖在胎记上多停留了两息,忙示意紫萸接过木箱:"母亲千里送鲜,可苦了这些活水物。只是眼下长安尚无养海鲜的法子..."话未说完,妧儿忽然抓住一枚蛤蜊,壳面水痕在她掌心聚成漩涡,转眼又化作微型水系图。馆陶眼神一凝,陈阿娇却似浑然不觉:"不如教尚食局用海盐腌渍,母亲可愿意拨些胶东盐商的秘法?"
馆陶挑眉:"阿娇何时对庖厨之事感兴趣了?"她抚摸着妧儿柔软的胎发,忽然压低声音,"听闻承露井的水可鉴人心,昨夜长秋宫送来的阿胶,你验过了?"陈阿娇心头一凛——母亲果然连后宫动向都了如指掌。她轻轻摇头,妧儿却突然将蛤蜊壳扣在馆陶手背上,壳面竟映出"慎"字水纹。
"陛下驾到——"刘彻的声音打断暗涌。他今日着浅蓝蜀锦常服,腰间未挂玉珏,只悬着枚刻有"妧"字的银锁——正是前日让尚方署加急打造的。妧儿一见他便挥舞着蛤蜊壳"咯咯"笑,刘彻接过女儿时,银锁忽然发出清响,与承露井中传来的潺潺水声相应和。
"太仆寺丞说,按妧儿所指改良的滤井,己在西市引得万人空巷。"刘彻逗弄着女儿的小手指,任她在自己衣袖上留下水痕,"百姓们编了歌谣:'承露井水清如许,照见君心似月明'。"馆陶闻言轻笑:"陛下何不让阿娇的汤沐邑开个滤井作坊?胶东郡的盐碱地,怕是也能用这法子..."
"母亲!"陈阿娇打断她,却见妧儿正用贝壳在刘彻掌心画着什么。凑近一看,竟是条贯通南北的水渠,南端起于蜀郡,北端抵至代郡——与刘彻案头未成形的漕渠计划不谋而合。刘彻眼神微震,指尖轻轻描摹水渠走向,妧儿忽然将贝壳按在他掌心,壳面浮现出细密的滤沙层结构。
"此事容后再议。"刘彻将女儿递给乳母,忽然从袖中取出片鱼鳞状的水晶,"今早未央宫西偏殿漏雨,在地基里发现这个,倒像妧儿襁褓上的绣纹。"陈阿娇指尖一颤——正是昨夜她藏起的那枚碎片,此刻在阳光下竟透出长安城地下水脉图。
馆陶适时开口:"陛下,老妇听说苍海郡的渔船能捕到会发光的鱼..."话音未落,妧儿突然打了个哈欠,掌心胎记光芒渐弱。陈阿娇望着女儿泛红的眼尾,想起系统界面曾闪过"能量不足"的提示,忙接过孩子:"陛下与母亲且去前殿用茶,妧儿该喝午乳了。"
乳母抱走婴儿时,陈阿娇瞥见襁褓角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水波纹刺绣,针脚细密如发丝,显然不是人力可为。她走到井台边,指尖沾了井水抹在石栏上,竟浮现出 tiny 的进度条,末端显示"民生水利度:12%"。远处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巳时三刻,正是一日中阳气最盛之时。
"娘娘,灰衣宫女招了。"紫萸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手中攥着半片药单,"毒药是从长秋宫小厨房流出的..."陈阿娇抬手止住她的话,望着妧儿方才玩耍的青石砖,水痕竟组成了"王"字。她忽然想起王夫人昨日送来的蜜渍金桔,指尖轻轻叩了叩井栏,水面涟漪中浮现出三个字:"慎后宫"。
承露井的水顺着石槽流入太液池,惊起一群红鲤。陈阿娇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腕间玉镯水波纹路愈发清晰,竟似活了过来。远处传来妧儿的啼哭声,带着节奏的"咕咕"声,像极了漏刻的滴答——那是系统在计数,还是孩子在传递某种讯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暖阁。路过博山炉时,炉中龙脑香突然爆出火星,在空中画出一道水蓝色光痕,正是系统界面的轮廓。陈阿娇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水晶碎片,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轻轻说:"下一站,昆明池。"而襁褓中的妧儿,正对着窗棂外的阳光张开掌心,胎记在光影中舒展成八水绕长安的壮阔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