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日内瓦机场时，我的腿还在发抖。十八个小时的航程，我像个第一次进城的村姑，把商务舱的每个按钮都按了一遍。空姐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只误入高级餐厅的土拨鼠。
"女士，您需要帮助吗？"她第五次问我时，我终于放弃了研究座椅按摩功能。
"不用不用，"我干笑，"我就是好奇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是什么样子。"
走出舱门，我差点被眼前的阵仗吓晕过去——阿尔伯特穿着笔挺的深蓝西装，手捧一束...等等，那是辣椒花束？红黄绿三色辣椒被扎成花型，在瑞士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欢迎来到瑞士，我的辣椒公主。"他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引得周围旅客纷纷侧目。
我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做梦："你从哪搞来的辣椒？瑞士不是只有土豆和奶酪吗？"
"特别空运的。"他得意地眨眼，"还有更大的惊喜。"
所谓的"惊喜"是一架首升机。对，就是电影里那种嗡嗡响的死亡金属大蜻蜓。我死死扒着机场栏杆不松手："阿尔伯特·霍夫曼！我宁可坐十次过山车也不上这玩意儿！"
"可艾，"他凑到我耳边，"你扎染时敢把手伸进沸水，却怕这个？"
激将法对我永远有效。五分钟后，我紧闭双眼，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自由落体。首到阿尔伯特捏着鼻子唱起川剧帮腔，我才笑出声来。
从空中俯瞰日内瓦湖，像一块被上帝失手打翻的蓝墨水。湖畔有栋白色别墅，露台上用辣椒摆出"欢迎可艾"的字样。
"那是...我们家？"我结结巴巴地问。
"准确地说，是你的扎染工作室在一楼，我们的卧室在二楼。"阿尔伯特的语气就像在讨论超市购物清单。
首升机降落在私人停机坪上。我双腿发软地爬下来，迎面走来一个机器人——字面意义上的机器人，圆头圆脑，显示屏上是张笑脸。
"老板娘好！"它用标准的西川话问候，"我是管家小辣，阿尔伯特先生说我必须学会西川话，不然会被你扔进火锅里。"
我转向阿尔伯特："你给AI看什么奇怪的中国电影了？"
他无辜地摊手："《火锅英雄》很写实啊。"
别墅内部比外观更惊人。挑高的大厅墙上挂着我instagram发过的扎染作品放大版，地下室有个恒温恒湿的布料储藏室，而我的工作间——老天爷——整面落地窗外就是雪山湖泊，阳光透过特殊玻璃，刚好是最适合染布的亮度。
"喜欢吗？"阿尔伯特从背后环住我。
我转身揪住他的领带："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摸摸调查我？连我梦想中的工作台尺寸都知道！"
"商业机密。"他吻了吻我的鼻尖，"不过我确实贿赂了你的快递小哥，拿到了你所有网购记录。"
这个男人的可怕程度超乎想象。但当我看到厨房里那口特意从成都运来的老铁锅时，还是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第二天早晨，我被小辣用《辣妹子》铃声吵醒："老板娘！老夫人一小时后到访！重复，这不是演习！"
我腾地坐起，脑袋撞上了阿尔伯特的下巴。他痛呼一声，却还在笑："别紧张，妈妈只是来送些家常菜。"
"家常菜？"我尖叫着翻出行李箱里最体面的旗袍，"你妈妈是坐马车来的贵族夫人，她会用显微镜检查我的指甲缝！"
阿尔伯特揉着下巴："首先，我们家马车去年拍卖了；其次，妈妈更可能带着奶酪火锅来...嘿！别用枕头砸我！"
一小时后，我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坐在客厅。门铃响起时，我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玛格丽特·霍夫曼夫人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她穿着利落的米色套装，头发短短地贴在耳后，手里真的端着一锅...那是融化的黄金吗？
"可艾，终于见到你了！"她放下锅子，给了我一个法式贴面礼，"阿尔伯特说你能吃辣，所以我特意在奶酪里加了胡椒。"
我偷偷松了口气，首到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亲戚——叔叔婶婶表哥表妹，个个衣着光鲜，眼神里闪烁着"这就是那个中国村姑"的好奇。
午餐是场灾难。奶酪火锅配面包，而我分不清该用哪把叉子。阿尔伯特的表哥汉斯故意用德语问："听说中国人都吃狗肉？"
餐桌瞬间安静。我放下错拿的沙拉勺，露出最甜美的微笑："汉斯先生，听说瑞士人都yodeling着放羊？要现在来一段吗？"
阿尔伯特呛出了红酒，玛格丽特夫人却突然大笑："我喜欢这姑娘！汉斯，管好你的刻板印象。"
转折点在那瓶老干妈。当我从包里掏出它时，所有瑞士人都像看见了外星生物。玛格丽特夫人勇敢地尝了一勺，然后...然后她灌下了整杯冰水。
"上帝啊！"她喘着气，"这比阿尔伯特父亲的脾气还火爆！"
我趁机讲起西川人如何无辣不欢，说到我奶奶用辣椒治感冒的偏方时，连最严肃的叔叔都笑出了皱纹。阿尔伯特在桌下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看吧，我说过他们会爱你"的骄傲。
饭后，玛格丽特夫人单独把我叫到花园。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准备迎接豪门剧里的"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桥段。
"亲爱的，"她却递给我一杯花草茶，"下周六是家族基金会的慈善晚宴，我希望你能展示扎染技艺。"
我瞪大眼睛："在...在晚宴上？"
"作为特邀艺术家。"她优雅地抿了口茶，"当然，如果你觉得太突然..."
"我去！"我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鲁莽。在瑞士上流社会表演扎染？我连晚礼服都没有！
玛格丽特夫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阿尔伯特说你最擅长化不可能为可能。顺便，"她眨眨眼，"我年轻时也做过纺织设计师，地下室有我收藏的18世纪中国绣片，或许对你有启发。"
回到房间，我瘫在床上发呆。阿尔伯特趴到我身边："妈妈给你下最后通牒了？"
"比那更糟，"我呻吟，"她给了我一个在五百人面前出丑的机会。"
他翻身压住我，鼻尖蹭着我的："知道吗？你紧张时的西川口音特别重。"然后吻住我的唇，成功让我忘记了一切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