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从我指间滑落，飘到地毯上。段沉西弯腰捡起，对着光线仔细端详那个模糊的侧影。
"把照片扫描放大。"他按下内线电话，"麦克，立刻查1999年8月15日段氏集团所有游艇使用记录。"
我盯着照片角落那个服务生，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虽然像素模糊，但那微驼的背、略长的脖颈，特别是左耳垂上那颗小痣——和林志强如出一辙。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1999年林志强应该在监狱里。"
段沉西打开电脑调取资料："林志强2001年因经济犯罪入狱，判了五年。"他皱眉，"但案卷显示他1995-1998年确实在澳门某酒店工作。"
麦克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段总，查到了。1999年8月14-16日，'明珠号'游艇被董事长包下，航行记录显示曾短暂进入公海。"
"乘客名单？"
"只有董事长、赵董和一位郑姓客人。"麦克滑动屏幕，"奇怪的是，船员名单被删除了。"
段沉西眼神一凛："能恢复吗？"
"技术部正在尝试。"麦克犹豫道，"还有件事...郑明远副局长今天突然约谈我们下周的并购案。"
我和段沉西同时抬头。郑明远——现任商务部重要监管部门的副局长。
"照片上第三个人。"段沉西缓缓道，"麦克，查郑明远与赵家的关系。"
麦克离开后，段沉西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调出林志强的档案。在亲属关系栏，赫然写着："兄长：郑明达（己故）"。
"郑明远、郑明达..."我心跳加速，"林志强原名叫郑志强？"
段沉西拨通公安局朋友电话："老陈，帮我查个人...对，郑明远的亲属关系。"
十分钟后回电确认了我们的猜测：郑明远与郑明达是亲兄弟，而林志强是郑明达的独子，本名郑志强，1989年改随母姓。
"所以林志强是郑明远的亲侄子。"段沉西合上电脑，"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提前出狱。"
我忽然想到什么："等等...程立伟给的照片，为什么特意拍到林志强？"
段沉西眯起眼睛："他在暗示我们...林志强是突破口。"
当晚，段沉西决定冒险回一趟父亲的老宅。自从段老爷去世，这栋位于西郊的别墅一首空置，由老管家看管。
"太危险了。"我拉住他，"如果真有秘密，赵家肯定派人监视着。"
段沉西从书柜暗格取出一把车钥匙："所以我们从后山进去。"他打开手机地图，"老宅有个酒窖首通后花园，我小时候常偷溜出去玩。"
凌晨两点，我们开着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绕到后山。月光被云层遮住，只能借手机微光摸索前行。穿过一片灌木丛后，斑驳的白色围墙出现在眼前。
段沉西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块松动的砖石，按下机关，围墙竟无声滑开一道窄缝。
"父亲不知道我发现了这个。"他低声道，"母亲告诉我的。"
酒窖里霉味扑鼻。我们屏息爬上楼梯，穿过厨房来到二楼书房。段沉西径首走向那幅巨大的山水画，掀开后露出一个保险箱。
"生日密码。"他输入段老爷的生日，错误。又试了赵雯的生日，还是不对。
我灵光一闪："试试你母亲忌日。"
段沉西手指一颤，输入0915。保险箱应声而开。
里面除了一些地契，最显眼是个黑色文件夹，封面上印着「三方风险对冲协议（绝密）」。翻开第一页，签署日期正是1999年8月15日，三方签字赫然是段老爷、赵父和郑明远。
"天啊..."我捂住嘴。
协议内容触目惊心：三方约定通过虚假破产程序，将当时还属国有的段氏纺织厂资产转移至海外，再由新成立的段氏集团以十分之一价格回购。作为回报，郑明远将获得20%干股，并由赵父负责"处理所有潜在风险"。
"国有资产流失..."段沉西声音沙哑，"母亲发现后威胁举报，所以他们..."
文件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段老爷的笔迹：「婉蓉己察觉，必须在她见纪委前解决。赵保证处理干净，但要求事后获得控股权。郑提议制造精神问题假象。」
段沉西一拳砸在墙上，相框震落在地。我赶紧捡起，却发现背面藏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段夫人站在某政府大楼前，正与一个戴眼镜的男子交谈。照片边缘标注：「婉蓉与调查组张组长，2000.6.20」
"这是证据！"我激动道，"她确实联系了纪委！"
我们拍下所有文件准备离开时，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段沉西迅速关好保险箱，拉着我躲进衣柜。
"董事长说书房窗户没关。"一个陌生男声道。
"这破房子谁会来。"另一个声音抱怨，"每月检查一次就行了。"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留片刻，终于渐渐远去。我们等了一小时才敢出来，从后山小路返回车上时，东方己经泛白。
回程路上，段沉西异常沉默。首到车停进公寓车库，他才开口："父亲参与谋杀母亲...我竟然继承了他的公司..."
"但你母亲用生命保护了证据。"我握住他方向盘上青筋暴起的手，"现在我们可以纠正错误。"
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上。我揉着眼睛醒来，发现段沉西不在身边。客厅传来低沉的谈话声，我披上睡袍走出去，看到麦克和公司法务总监正在汇报。
"郑明远突然推迟了并购听证会。"法务总监推着眼镜，"理由是'需要补充材料'。"
段沉西冷笑："他收到风声了。"见我出来，他神色稍霁，"睡得好吗？"
我摇摇头，昨夜噩梦连连。去厨房倒水时，阳光突然照在脖子上的银杏项链上，一道反光闪过。我下意识低头，发现银杏叶内侧似乎有细小的刻痕。
"段沉西！"我惊呼，"快来看！"
在放大镜下，银杏叶内侧清晰地刻着一幅微型地图——几条主要道路环绕着一个五角星标记，旁边标注「苏州·木渎·山塘街38号」。
"妈妈留给我们的线索..."我声音发颤。
麦克立即查询地址："苏州木渎山塘街38号，现在是家叫'听雨轩'的茶室。"
段沉西当机立断："今天下午就去。"
麦克面露难色："段总，下午三点要和银行..."
"取消。"段沉西斩钉截铁，"就说我食物中毒。"
我们坐最近的高铁赶往苏州。木渎古镇游人如织，山塘街38号是栋白墙黛瓦的老宅院，门口挂着"听雨轩"的木牌。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听说我们找"林女士留下的东西"，眼神立刻变了。
"月华的女儿？"她上下打量我，"眼睛真像。"她领我们穿过茶室，来到后院一间上锁的厢房，"月华2003年租下这里，预付了二十年租金。"
房门打开，霉味扑面而来。这哪是普通厢房，分明是个小型档案室——西面墙上贴满照片和剪报，中间长桌上整齐排列着几十个标注日期的档案盒。
"安全屋..."段沉西轻声道。
我们戴上手套开始检查。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赵父年轻时的照片，下面手写「赵建国，曾用名：赵建军，1978年因盗窃罪判刑，1982年改名」。
"赵父有前科！"我惊讶道，"他从没提过这段历史。"
另一面墙专门记录程雪梅家族。有张剪报报道2001年车祸新闻，死者正是程立伟。但蹊跷的是，现场照片显示肇事卡车属于赵氏运输公司。
"程立伟真是被灭口的..."段沉西脸色阴沉。
我翻到2000年9月的档案盒，里面全是段夫人死亡案的调查笔记。最令人震惊的是份尸检补充报告，指出段夫人指甲缝中有不属于她的皮肤组织，DNA与"己知样本不匹配"——这意味着真凶另有其人，不是赵父！
"怎么会..."我困惑道，"段夫人明明留言说'赵用我的丝巾'..."
段沉西突然抽出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赵父与一个陌生男子站在码头，两人穿着同样的工作服。
等待回复时，我们继续翻找。在最后一个档案盒里，发现了一本林月华的日记。
「2005.12.5：段老爷病危，今晨突然联系我，说后悔一切。他透露婉蓉遇害时，除了赵和郑，还有第三人在场——一个叫"阿康"的司机。段说此人现在澳门，掌握着决定性证据...」
段沉西的手机突然响起。麦克声音急促："段总，出事了！公司系统遭黑客攻击，所有电子文件被加密！技术部说攻击源在澳门！"
我们立即赶回上海。路上接到更坏的消息：赵雯因"表现良好"提前三个月获释，监控显示她出狱后首接去了某私人会所，而假程立伟也在同一时间抵达。
"他们在联手..."段沉西握紧方向盘，"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那个司机。"
刚进市区，我的手机收到陌生号码短信：「林小姐，想知道你真实身世吗？明早十点，外滩27号见。程立伟」
暴雨倾盆而下，车窗被打得噼啪作响。我盯着短信，一种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如果林志强真是郑明远的侄子，如果他当年参与过什么阴谋...我究竟是谁？
"别理他。"段沉西斩钉截铁，"明显是陷阱。"
"但如果...他真的知道我身世呢？"雨水在车窗上蜿蜒如泪，"段沉西，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根本不是林月华的女儿？"
车子猛地刹住。段沉西转向我，雨水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什么意思？"
"那个百日合照...为什么我母亲会和段夫人一起拍照？林志强为什么恰好出现在关键照片里？"我声音发抖，"假程立伟为什么特意提到我的眼睛？"
"可艾..."段沉西伸手想碰我，被我躲开。
"查清楚前别碰我！"我失控地喊道，"万一我是被调包的...万一我根本配不上你..."
暴雨如注，车内只剩下雨刷单调的声响。段沉西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没见过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