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校园站"开张那天，我在咖啡杯拉花里藏了十八颗星星——对应明德中学的建校年份。学生们挤在吧台前尖叫，举着手机拍星座特饮时，我没注意到教师休息区的张主任正用眼神凌迟我。
"阮老师，"一个扎脏辫的女生凑过来，"能教我做心形拉花吗？我想送给隔壁班..."
"咳咳！"秦远的咳嗽声从后方传来，吓得女生差点打翻奶缸。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装三件套，领带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活像来参加商务谈判。
"校长好！"脏辫女孩吐吐舌头溜走了。我踮脚替秦远整理其实很完美的领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新买的，我上周随口夸过的那款。
"阮可艾，"他压低声音，"校规第17条..."
"禁止学生早恋，没说禁止送咖啡。"我往他手里塞了杯黑咖啡，"尝尝，用你办公室的珍藏豆子调的。"
他抿了一口，眉头舒展的瞬间，张主任带着几个老师走了过来。"校长，高二年级组对咖啡厅营业时间有意见。"她瞥了眼墙上霓虹灯风格的营业牌，"特别是晚自习期间..."
我抢在秦远前开口："张主任，您班学生说想用咖啡代替红牛提神呢。"
秦远警告性地捏了捏我的后颈，对老师们点头："下周行政会讨论。"他转身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今晚别锁门。"
我正对着他挺括的背影发呆，一个温婉的女声突然响起："这就是传说中的校园咖啡创新项目？"
转身时我差点碰倒咖啡机。站在面前的女人约莫三十五岁，茶色羊毛裙配珍珠耳钉，像从美术馆走出来的古典油画。她伸出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得体——和我沾满奶泡的手形成惨烈对比。
"林葭，师范大学教育系。"她微笑时眼角有细细的纹路，"秦校长邀请我来评估这个项目。"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秦远从没提过这事，更没说过他前妻是教育专家。玻璃门外，我看见他正和教务主任说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风暴。
"创意很棒。"林教授环顾西周，"虽然风格更像夜店而不是学校。"她拿起星座咖啡端详，"这些糖分超标了吧？"
"偶尔的甜蜜能提高学习效率。"我下意识反击，立刻后悔了——这听起来像狡辩。
林教授若有所思地点头："秦远以前最讨厌甜食。"她轻轻放下杯子，"现在连办学理念都变甜了呢。"
我胸口发闷，借口去后厨拿材料落荒而逃。冰柜门上贴着的采购单上，秦远批注的"同意"二字龙飞凤舞。我盯着那熟悉的笔迹发呆，首到手机震动——他发来消息：「她只是例行评估，别紧张」
我咬着嘴唇回复：「你前妻真好看」
「曾经是」他秒回，「现在只喜欢咖啡味」
这应该让我安心，但当我透过出餐口看到林教授自然地拿起秦远喝过的咖啡品尝时，指甲还是深深掐进了掌心。
下午的评估会上，我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林教授播放的PPT里，国外校园餐饮案例个个庄重典雅，衬得我的霓虹灯招牌像个笑话。
"过度娱乐化会模糊学习场所的边界。"她推了推金丝眼镜，"比如这个'暗恋特饮'..."
会议室突然安静。我这才发现最后一页是我的创意海报——用咖啡杯排列成心形，配文"说不出的话，让咖啡告诉你"。
"我认为，"秦远突然开口，"新时代教育需要包容多元形态。"
林教授轻笑："你以前常说'学校不是游乐场'。"
"人也都会变。"秦远的声音冷了几分。我低头数着记事本上的横线，听见张主任小声附和"确实太花哨"。
会议不欢而散。我收拾材料时，林教授拦住我："别误会，我欣赏你的活力。"她递来一张名片，"有空可以聊聊，关于...如何与工作狂相处。"
我接过名片，香槟色的纸张上有淡淡茉莉香。走出行政楼时，夕阳把天空染成色，而我嘴里却泛着苦味。
晚自习铃响后，咖啡厅终于安静下来。我正在清点库存，突然听见后门传来争执声。秦远和林教授站在银杏树下，他罕见地扯松了领带。
"...不合适，葭葭。"他声音压抑，"我们说好公私分明。"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你打破所有原则。"林教授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尖锐，"她甚至没有本科学历！"
"够了！"秦远猛地提高音量，惊飞了树上的鸟，"当年要不是你——"
我后退时踢到了空罐子。两人同时转头，林教授的表情迅速恢复平静，而秦远眼中闪过慌乱。
"可艾..."他快步走来，我却抢先举起库存表："奶精用完了，我去仓库拿。"
仓库黑暗潮湿，我蹲在纸箱间深呼吸。铁架上的咖啡豆袋突然映亮——秦远举着手机找进来，领带彻底松开，额发凌乱地搭在眉骨上。
"她明天就回北京。"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手指沾到我脸上的泪水时僵住了，"老天，你在哭？"
"才没有！"我打掉他的手，"是灰尘过敏。"
他叹息着把我拉起来，我的膝盖撞到货架，几包咖啡豆哗啦落下。在漫天飞扬的咖啡粉尘中，他捧住我的脸吻下来。这个吻又苦又急，带着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听着，"他抵着我额头喘气，"我和她结束在三年前。而你..."
我捂住他的嘴："不用解释。"
"我要说。"他固执地拉开我的手，"你让我相信，严谨和浪漫可以共存。"他的拇指我的虎口，"就像黑咖啡和焦糖。"
回到公寓己是深夜。秦远洗澡时，他的手机在茶几上亮起。林教授的名字跳出来：「考虑过她的未来吗？像当年我们一样？」
我移开视线，却看到书架上摆着他们曾经的合影——牛津校园里，年轻的秦远搂着穿硕士服的林葭。照片被塞在最角落，但一尘不染。
浴室水声停了，我迅速躲进被窝。秦远带着湿气躺下时，我假装睡着。他轻轻把我捞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发顶。
"她建议送你去进修。"他突然说，"我觉得..."
我浑身紧绷。他的手臂收紧："但前提是你自己想要。"
翻身面对他，我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我想留在有你的地方，就这样。"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照在他锁骨上的咖啡色痣上——我上周刚开玩笑说那是我的专属印记。此刻这个小小的标记突然成了救命稻草，证明这个男人确实属于现在，而非照片里那个遥远的过去。
第二天清晨，我在咖啡厅门口遇见抱着纸箱的林教授。"早。"她微笑，"能给我做杯告别咖啡吗？"
操作咖啡机时，我的手意外地稳。当我把拿铁推给她时，杯中的拉花是只展翅的鸟。
"有意思。"她端详着，"我以为会是心形。"
"鸟比较自由。"我擦着蒸汽棒，"适合远行。"
林教授突然伸手替我拨开挡眼睛的刘海，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们都愣住了。"你知道吗，"她轻声说，"他以前从不在办公室放私人照片。"
我怔怔地看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伦敦艺术大学咖啡文化研修班的资料。"她将纸袋放在吧台上，"不是施舍，是投资——我对所有教育创新都感兴趣。"
纸袋在我手中沙沙响。秦远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林教授站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丝巾。
"照顾好他。"她压低声音，"他胃不好还总偷喝黑咖啡。"停顿片刻，"还有...他怕雷雨。"
我看着他们礼貌道别，秦远的表情平静得像送别普通同事。但当林教授转身离去时，我分明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着婚戒曾经的位置。
午休时分，学生们涌进咖啡厅。脏辫女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阮姐，校长刚才偷看你好几次！"她指着窗外，"像这样——"模仿着秦远严肃的皱眉表情。
我笑着往她的奶茶里多加了珍珠，抬头正好对上行政楼窗口的目光。隔着草坪和人潮，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微微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
阳光突然变得很甜，连张主任的突击检查都显得可爱起来。当她在意见簿上写下"音乐音量过大"时，我甚至愉快地哼起了歌。
毕竟，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个校园里只会剩下一个女主人——而她的咖啡里，永远会为某人多放一颗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