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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章 墟海量寿

浓雾吞没了最后一声梆子响时,李坤发现青铜秤盘里的水珠正在倒流。

那些从雾中凝结的水滴本该坠入秤盘,此刻却违背常理地向上漂浮,每一滴都映着破碎的画面——七岁那年祖父用银针取他眉间血的祠堂、十五岁在药柜暗格发现的带血账本、二十岁生辰时镜中莫名出现的少女笑靥。水滴悬在秤杆三寸之上,组成奎宿星图,星光透过水幕在地面投出斑驳的影子,竟是张当票的轮廓。

"癸卯年典奎木狼星位,押李氏长孙坤阳寿二十西年。"

无唇人的声音从雾中渗出,像锈刀刮过青石。他枯枝般的手指捏着半片龟甲,甲背上刻着李坤的生辰八字,裂纹与当票影子严丝合缝。"李慕云当年用三百童男童女的眼泪,泡软了星官的铁石心肠。"蓑衣下摆扫过青石板,露出鳞片覆盖的脚踝,"如今连本带利,该收你三千斤骨。"

水面突然凸起七个人形水包。每个水包都裹着具尸体,脚踝系着青铜铃,铃舌是截发黑的指骨。李坤认出最前排那具——灰布长衫上沾着艾草汁,正是祖父下葬时的装束。尸体的右手缺了中指,断骨处却不见血肉,只有缕缕星屑飘散。

"叮——"

秤盘突然倾斜,悬着的水滴齐齐坠向尸体。每滴水没入尸身,就有一枚铜钱从七窍涌出。铜钱在青石板上滚动的声响,让李坤想起儿时躲在账房,听祖父拨弄算盘的声音。当第三百枚铜钱停止旋转时,地面浮现出完整的星图,而祖父的尸体睁开了眼。

"商道贵在流通。"尸体的喉结上下滑动,发出李慕云特有的沙哑嗓音,"今日还了奎宿,明日再押井宿便是。"腐烂的手指突然抓住李坤手腕,"你心口的建木芽,该抽新枝了。"

剧痛如洪水袭来。李坤低头看见自己胸口的皮肤正在皲裂,嫩绿的树芽从肋骨间钻出,细根顺着血管游走。镜中少女的霜刃破空而来,斩断树芽的刹那,他听见某种东西在骨髓深处尖叫——不是痛苦,而是饥饿。

"看看你祖父真正的账簿吧。"少女的银发缠住青铜秤,发梢凝结的冰晶里封着半页残纸。李坤在冰中看见陌生的字迹:"收西王母座前司命使情丝一缕,折雷劫九道;出赊嫡孙坤七情六欲,抵昆仑玉髓三斛。"署名处盖着血指印,指纹与他右手拇指分毫不差。

雾霭突然变成血红色。无唇人褪去蓑衣,露出布满星斑的龙躯,逆鳞处钉着七枚青铜算筹。"李慕云连我的龙筋都敢拆了做秤绳,"龙爪拍向地面,震起漫天铜钱,"你这小崽子倒长着颗人心?"

铜钱雨落下的瞬间,李坤怀中的青铜镜自行立起。镜面不是映出当下,而是三百年前的昆仑墟——年轻时的祖父跪在冰棺前,正用银剪裁下一缕泛着蓝光的发丝。棺中女子与镜中少女容貌酷似,只是眉心多了一点朱砂痣。

"现在知道为何你触我发梢会觉得冷?"少女的声音混着冰碴,"你祖父剪的不是头发,是司命使的魂丝。"她突然拽住李坤跃向镜面,"要破局,就去找西王母要回那本——"

龙尾扫来的罡风切断后半句话。李坤在坠入镜面的最后一瞬,看见祖父尸体手中的铜钱组成卦象:坎上艮下,山水蒙。正是他出生时,李家祖祠自行摇出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