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困境（下）
玥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一把钝刀，生生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林晚跪在满地散落的教案中，急切地寻找被风吹散的家长签名表。泛黄的纸张在穿堂风里簌簌翻动，像极了她凌乱不堪的生活。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母亲将降压药瓶狠狠砸向电视机，液晶屏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痕里映出七零八落的母女身影。母亲的怒吼随之而来："教出被退货的破鞋，还有脸批改别人家孩子的作业！"刺耳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尖刺，扎进林晚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救护车的鸣笛声穿透雨幕，尖锐而急促。林晚背着昏迷的母亲，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室。潮湿的发梢不断滴落雨水，混着额头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玥玥赤着脚追到单元门口，泰迪熊的蓝丝线耳朵不慎勾住了生锈的信箱。小女孩踮起脚尖去够，却意外发现信箱底部压着半张泛黄照片——二十年前的林晚扎着麻花辫，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里追逐断了线的风筝，身后跟着穿补丁衬衫的妇人，举着竹条狠狠抽打。画面里的小女孩脸上满是惊恐与委屈，与此刻玥玥的神情竟出奇地相似。
"家属去充五千押金！"护士冰冷机械的喊声将林晚拉回现实。她慌乱地在包里摸索，指尖触到那本被陈皮水浸软的《蛤蟆先生》。书页早己粘黏在一起，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露出一段用铅笔标注的文字："当我们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他人，便永远困在受害者牢笼..." 缴费机吐出凭条的瞬间，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收据编号尾数赫然是520，与离婚那夜出租车计价器显示的数字一模一样。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数字，像是命运的恶意玩笑，又一次刺痛了她的心。
玥玥抱着小熊蜷缩在候诊椅上，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无助。这一幕让林晚的思绪瞬间回到产房那夜，胎心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时周明远正在隔壁市参加学术会议，微信发来的照片里，背景中不经意露出半截女式珍珠手链。而此刻，那串珍珠正戴在沈护士的腕间，在给母亲插氧气管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每一声都像是对她的嘲笑。
"急性心梗需要支架手术。"医生的声音严肃而冷静，钢笔在同意书上悬停，"患者有三十年糖尿病史。"林晚盯着"手术风险告知"栏里密密麻麻的红章，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就在这时，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她转头望去，只见玥玥正被保洁员拽着胳膊，拼命地从医疗废物桶里掏沾血的棉球，嘴里还喊着："给小熊做手术就不疼了！"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执着，让林晚既心疼又心酸。
凌晨五点，洗手间的镜前，林晚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的眼皮，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沈护士递来带着佛手柑香的纸巾，轻声说道："你女儿在护士站画了张很有趣的画。"林晚接过便签纸，只见上面画着一只穿白大褂的蛤蟆，正举着听诊器，给病床上耳朵缝着星星的小熊做检查。画面生动有趣，充满童真。背面是玥玥歪扭的注解："蛤蟆医生说要爱自己。"看着女儿的画，林晚的眼眶不禁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晨光如同希望的使者，漫过医院外墙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母亲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如纸，像个脆弱的茧。而玥玥却趴在窗台，认真地给流浪猫包扎爪子。她用自己的发带系成蝴蝶结，细心地固定在小猫受伤的腿上。林晚望着女儿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那只三花猫戴着镶水钻的项圈——和舞蹈老师视频里炫耀的圣诞礼物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阵刺痛，再次印证了周明远早在离婚前就己出轨的事实。
"林老师？"李主任的电话伴着早高峰的喧嚣响起，"教育局领导要看你的心理辅导课实录，两小时后到校。"林晚攥着手术缴费单的手不住地发抖，心中满是焦虑与无助。就在这时，玥玥突然把温热的小脸贴上来，轻声说道："妈妈，小熊说我们可以当彼此的医生。"女儿天真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林晚迷茫的心。
地铁玻璃映出母女重叠的倒影，在摇晃的车厢里，林晚翻开《蛤蟆先生》。被荧光笔划线的句子在颠簸中跳跃："能帮你的人是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玥玥趴在她膝头，用蜡笔在空白处画了朵小花，正好盖住周明远请柬上新娘的名字。这一刻，林晚望着女儿认真作画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她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困难，她都要和玥玥一起，勇敢地走下去，治愈彼此，重新拥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