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困境(上)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笼罩着医院输液室。林晚盯着输液管,看着透明的点滴坠入塑料壶,发出空荡的回响。“一、二、三……”她在心底默默数着,数到第七十三声时,终于听见护士撕胶布的声响。坐在一旁的玥玥安静地缩在椅子上,手腕上还粘着卡通创可贴——那是上周她被幼儿园铁门划伤时,周明远的新婚妻子送来的进口儿童贴,印着迪士尼公主,带着甜腻的草莓香,此刻却像一根刺,扎得林晚心里生疼。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住在外婆的冰箱里?"玥玥把小脸贴在老式绿皮冰箱上,冰箱表面的霜花在她鼻尖融成水珠。林晚望向客厅,母亲刚刚将降压药重重摔在茶几上,紫砂壶里泡着父亲生前最爱的冻顶乌龙,袅袅热气升腾而起,在空气中勾勒出模糊的形状,仿佛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记忆。
突然,"啪"的一声,玄关镜框里的全家福坠落地面,玻璃瞬间碎裂,裂痕恰好劈开林晚大学时灿烂的笑脸。母亲踩着满地碎玻璃,一把抢走玥玥怀里的泰迪熊,厉声喝道:"晦气东西!带着那个负心汉买的玩意儿进家门?"熊耳朵上的粉色缝线在撕扯中崩断,玥玥"哇"地大哭起来,哭声尖锐刺耳,惊飞了窗外正在筑巢的雨燕,也让林晚的心跟着狠狠颤抖。
深夜两点,整个屋子陷入寂静。林晚坐在书桌前,在批改作业的红墨水痕里,意外翻出三根刺眼的白发。她盯着那几根白发,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这时,微信工作群弹出新消息,李主任@全体成员:"明天教育局突击检查,教案需体现最新核心素养。"她起身走到镜子前,望着镜中自己浮肿的眼袋和憔悴的面容,满心疲惫。就在这时,她听见玥玥光脚跑过木地板的声响。
"妈妈,有小偷在啃我的故事书!"玥玥举着被蟑螂咬破的绘本,声音里充满恐惧。绘本封面上,《猜猜我有多爱你》的兔子缺了半边耳朵,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破碎家庭的伤痛。林晚手中的红笔在作文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本子上,学生稚嫩的字迹正在描述着幸福家庭:"爸爸教我骑自行车,妈妈在后面追。"看着这些文字,林晚的眼眶不禁了。
当玥玥第三次打翻止咳糖浆时,林晚终于崩溃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玻璃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晚抓着手腕上发烫的剖腹产疤痕,歇斯底里地嘶吼:"能不能让我喘口气!"玥玥满脸泪痕,蜷缩在衣柜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重新缝好的泰迪熊,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委屈。看着女儿害怕的样子,林晚瞬间清醒过来,满心懊悔,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
晨雾未散,林晚己经站在了重点中学的荣誉墙前。墙上,她曾经刚获得市优秀青年教师时的照片正在慢慢褪色,旁边贴着新入职海归博士的简历:双语教学、国际期刊论文、剑桥大学访问学者。那些耀眼的履历,与她如今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读铃声响起,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她的耳膜。班长走过来,递给她一封联名信,上面写着:家长要求换掉发音不标准的老师。看着联名信上密密麻麻的签名,林晚只觉得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