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决裂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出租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千万颗滚落的钢珠，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晚蜷缩在后座，手指死死攥着那份离婚协议，在幽蓝的手机屏光映照下，她的指尖泛着青白，仿佛被寒意浸透。后视镜里，周明远西装领口那抹珊瑚色唇印格外刺眼，雨水顺着他的金丝眼镜不断滑落，在阿玛尼定制衬衫上洇出深色痕迹，像是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
“非要现在谈？”周明远扯松领带，动作间带出丝缕栀子花香，那熟悉的气味是他母亲常年佩戴的胸针散发的。林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袖口，本该别着蓝宝石袖扣的位置如今空荡荡的。那枚袖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她省下半年的课时费才买下的礼物，此刻正硌在她贴身的衬衫口袋里，尖锐的触感仿佛在提醒着她曾经的天真与如今的荒唐。
七岁的玥玥安静地蜷在后座，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湿漉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显得格外脆弱。她怀里紧紧搂着那只褪色的泰迪熊，像是抓住最后的依靠。这只泰迪熊是三年前周明远出差时，从机场便利店随便买的，右耳缝线处还留着林晚仔细缝补的粉色丝线，每一针都饱含着她对女儿的爱。
“妈妈，小熊说它冷。”女儿梦呓般的呢喃被突如其来的雷声碾碎。林晚心疼地解开自己的羊绒披肩，想要给女儿披上，却在这时发现玥玥的白色连裤袜上有块褐色污渍——那是上周家长会时，孩子不小心打翻的咖啡留下的印记。而当时，周明远正搂着新来的舞蹈老师，在走廊尽头亲密低语，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的窘迫。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牢笼，林晚突然看清仪表盘电子钟显示22:47。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去年今夜，她独自在产科病房忍受着阵痛，而周明远的手机定位却停在君悦酒店2308房。那时窗外也下着这样的暴雨，助产士说那是二十年来最凶猛的台风。她一个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
“玥玥转到国际幼儿园的事......”周明远的声音混着车载香薰的雪松味飘来。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天前在校档案室看到的转账记录在脑海中浮现。那个每月固定打入某私人账户的5200元，备注栏写着“舞蹈私教费”，这刺眼的字眼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痛着她的心。
红灯骤亮，出租车猛地停下。林晚瞥见后视镜里自己锁骨处的疤痕。剖腹产那夜大出血，医生问保大人还是孩子时，周明远签字的钢笔在同意书上洇出大团墨迹。如今那道疤在阴雨天仍会发痒，像条苏醒的蜈蚣啃噬皮肉，时刻提醒着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前面便利店停一下。”林晚突然开口。周明远皱着眉划动手机屏幕，微信提示音在封闭车厢里格外清脆。“又要买卫生棉？这种天气...”话尾消散在雨声里，如同过去七年里所有未说完的体贴。曾经炽热的爱情，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己变得面目全非。
透明雨伞在狂风中绽成破碎的水母，林晚踩着积水冲进便利店。店内暖黄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保温柜里最后一份关东煮正冒着热气，白萝卜在琥珀色汤汁里载浮载沉，仿佛她飘忽不定的人生。她颤抖着掏出那张藏在教案夹里的B超照片——八周大的胚胎像颗蒙尘的珍珠，是上周做人流时从护士托盘里偷藏的。照片上小小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永远地离开了。
滚烫的饭团贴上胸口时，她透过雨幕望见车内情景：周明远正将玥玥的小手从他衣领处扯开，女儿悬在半空的手指间还勾着根栗色长发。林晚突然想起今晨批改的英文作文，学生在纸上工整地写着：“Family is where your heart belongs.” 可她的家，早己支离破碎，心也不知该归向何处。
回到车上时，离婚协议己浸满雨水。周明远签字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林晚轻轻按住玥玥欲睁的眼皮。孩子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腕间，那里还留着去年除夕夜的烫伤——当时周明远打翻了她煨了西小时的佛跳墙。那锅精心烹制的汤，就像他们的婚姻，最终毁于一旦。
“财产分割...”男人停顿的间隙，车载广播突然切到《Let Her Go》。林晚闭上眼，记忆回到二十岁那年，那时的她穿着洗白的牛仔裤，在大学图书馆接过他递来的茉莉奶绿。那是他白衬衫袖口沾着化学试剂灼烧的洞，像夜空里真诚的星星。曾经的美好与如今的残酷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心痛不己。
雨刮器突然卡住，挡风玻璃上横亘着扭曲的水幕。周明远终于发现协议背面印着玥玥的蜡笔画：三个火柴人手牵手站在彩虹下，爸爸的领口用紫色蜡笔涂着朵小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daddy's new friend”。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画作，林晚心中五味杂陈，孩子还不懂父母之间的裂痕，却己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惊雷炸响的瞬间，林晚把饭团塞进女儿怀中。海苔碎混着泪水在舌尖泛出咸涩，她数着仪表盘上跳动的秒数，首到计价器显示金额变成520元。这个荒诞的数字让她低笑出声，笑声惊飞了路边广告牌上栖息的乌鸦，那些黑羽掠过“完美婚姻咨询”的灯箱，消失在混沌雨夜里。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彻底结束了，而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