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里的心理课(上)
玥玥的哭声像把生锈的锯子,在凌晨两点的急诊走廊来回拉扯,刺耳的声浪撞在白墙上又反弹回来,撕扯着林晚本就紧绷的神经。她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死死盯着输液管里坠落的水珠,机械地数着:“一、二、三……”当数到第九十七滴时,她终于看清护士胸牌上的字迹——沈安茹,这个名字竟和《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扉页借阅卡上的名字一模一样,仿佛是命运刻意安排的巧合。
“妈妈,小熊说消毒水太苦了。”玥玥把褪色的泰迪熊紧紧按在胸口,右耳新缝的蓝丝线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像是一道未愈的伤口。林晚下意识地摸向包里那本硬壳书,指尖触到烫金的标题。周明远寄来的婚礼请柬正夹在第六章“探索童年”的位置,散发着浓郁栀子花香的信笺,熏得那页纸微微发黄,每一丝香气都像是对她的嘲讽。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隔壁床老人枯枝般的手垂出床沿,毫无生气地晃动着。林晚本能地伸出手捂住玥玥的眼睛,可从指缝间,她看见女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士推走的遗体运输箱——纯黑箱体上粘着片粉色花瓣,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滴凝固的血,诡异而刺眼。
“家属来领退烧贴!”沈护士的声音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打破了压抑的氛围。林晚慌忙起身,却不小心碰翻了保温杯。陈皮水如小溪般漫延开来,苦涩的气息在《蛤蟆先生》封面上弥漫,浸湿了蛤蟆先生滑稽的圆顶礼帽。书页间滑落的蜡笔画被玥玥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是一幅被黑色蜡笔涂盖的“爸爸”画像,旁边歪斜地写着“新妈妈会有公主贴纸吗?”稚嫩的字迹里,藏着孩子对未知的不安与期待。
自动贩卖机的蓝光幽幽地洒在走廊,林晚投币时,无意中瞥见沈护士制服口袋露出半截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就在硬币卡在货道发出空洞撞击声的瞬间,她在贩卖机的玻璃倒影里,看到了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此刻憔悴疲惫的自己,另一个是二十岁那年躲在图书馆哭的女孩。那时的周明远,正用沾着化学试剂的手帕温柔地给她擦泪,曾经的甜蜜与如今的苦涩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儿童对病痛的恐惧往往源自安全感的缺失。”沈护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指尖轻轻点着《蛤蟆先生》折角的那页。林晚一惊,羊绒披肩顺着肩膀滑落在积着水渍的地砖上,露出锁骨处蜈蚣状的剖腹产疤痕,那是她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印记。
突然,玥玥的呓语如惊雷般刺破嘈杂:“爸爸别撕小熊!”林晚心头一紧,立刻冲回病房。只见女儿正把输液针头插进泰迪熊手臂,专注的模样让人心疼。药液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镜面,倒映着天花板破碎的灯光,像散落一地的星星,虚幻而美丽。
“妈妈,我们给小熊打针它就会好起来对吗?”玥玥烧得通红的脸上,绽放出天真的笑容。林晚看着女儿,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书页间,晕开了“儿童自我状态”的章节标题。晨光渐渐漫进窗棂,给整个病房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这时,林晚发现沈护士在查房记录背面画了只微笑的蛤蟆,旁边工整地写着:周三下午心理咨询室免费开放。那简单的图画和文字,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