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山的雨带着咸腥的海雾。我拖着被海水泡胀的身体爬上龙王庙后墙时,远处灯塔正亮起血色弧光——那是风暴预警信号,红光所及之处皆为危险海域。冰心纪念馆的琉璃瓦在雨中泛着冷光,让我想起林雨晴脊椎末端那道蜈蚣状的疤痕。
徐老头的灯塔值班室藏在抗日烈士纪念碑背后。推开锈蚀的铁门时,腐木与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老人背对着我调试老式雾笛,后颈的刺青从衣领露出半截——竟是日文"赤鲸"二字。
"夏家小子?"他头也不回,手里乙炔灯照出墙上泛黄的海图,"你爸守塔时最爱在风暴夜吹这个。"他踢了脚铜制雾笛,震落簌簌铁锈。
我掏出林雨晴塞给我的日志残页。徐老头扫了眼就冷笑起来:"1945年9月3日,赤鲸丸在崆峒岛沉没前,把二十吨黄金转移到了15231号渔船底舱。"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海图某处,"第二天这艘船就'失联'了。"
窗外闪电劈亮灯塔。刹那间我看清了墙上照片:年轻的徐老头与林父站在15231号甲板上,背后是戴着佛珠的王志国。照片日期是沉船前三天。
"你爸发现的黄金,王志国想私吞。"徐老头突然扯开衣领,露出与林雨晴脊椎如出一辙的疤痕,"这是赤鲸组的'认罪烙'——三年前他们拷问林丫头时,用的同一把烧红的船锚。"
他掀开地板的暗格。尘封的航海日志堆里,躺着台老式发报机,频段指针永远停在152.31MHz。"你爸每晚用灯塔电源给这玩意儿供电,"徐老头转动旋钮,发报机竟亮起绿灯,"就为等个永远收不到的回应。"
暴雨拍打着1946年建的纪念碑基座。徐老头突然拽我到窗前——浓雾中有艘巡逻艇正逼近码头,甲板上"渤海之星"的霓虹灯将雨丝染成血色。
"王志国脖子上那道疤,"老人往我怀里塞了把锈迹斑斑的鱼刀,"是1945年他亲手处决赤鲸组日本军官时,被军刀反划的。"他指了指灯塔旋转的灯室,"你爸的日志在灯笼暗格里,密码是冰心写灯塔的那首诗。"
警报声刺破雨幕。徐老头把我推进通风管道时,我看见他摸出把南部十西式手枪——这种二战日军制式武器,枪柄还刻着"赤鲸丸"三个汉字。
通风管弥漫着海鸟尸体的腐臭。当我爬进灯室,360度转动的棱镜将我的影子投射在烟台港每个角落。在冰心诗句"一停一射的强光"所指的机械间隙里,我找到了林父的密码本——泛黄的纸页上,每段航海记录都对应着冰心《寄小读者》里的句子。
最后一页的笔迹新鲜得刺眼:"晴晴:王志国把黄金熔成了海关锚链。你后背的伤疤是沉船坐标,灯塔红光交汇处即..."字迹被血渍模糊,附着一张崆峒岛声呐图:海底礁石间,赫然躺着15231号的残骸。
楼下传来撞门声。我扒着灯室外沿往下看,徐老头正用南部十西式与登岸的黑衣人对射。子弹击碎古堡式灯塔的彩窗时,一块玻璃碎片划过我手腕——鲜血滴在密码本上,竟显露出隐形字迹:
"夏崎:你爸不是普通守塔人。1945年奉命监视黄金转移的军统特工,代号'灯塔'。"
海雾突然被探照灯撕开。巡逻艇上的王志国举着喇叭喊话,声音被雨打得支离破碎。我攥着密码本冲向旋梯,却听见徐老头最后的吼声:
"跳海!灯塔地窖通防波堤!"
乙炔灯爆炸的气浪将我掀出窗外。坠落时,我看见自己的血在雨水中蜿蜒成线,与龙王庙檐角滴落的红线香交融,最终汇入漆黑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