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崆峒岛笼罩在靛蓝色的海雾中。林雨晴的冲锋艇像把剪刀划开绸缎般的海面，引擎声被潮音吞没。我望着她绷紧的后背，船锚纹身被防水服遮住，只露出锚尖指向脊椎末端的疤痕——昨夜她又在浴室用剃须刀片添了新伤。
"骷髅标记就在东北角礁群。"她递给我防水地图，指尖在海图上划出残影。月光透过云隙，照亮她手腕内侧结痂的伤口，像条细小的海岸线。
冲锋艇撞上暗礁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我们踩着湿滑的礁石登陆，咸腥的海风里混着柴油味。林雨晴突然拽我蹲下——不远处的新灯塔下，穿藏蓝制服的守塔人正在检修设备，胸前"渤海之星"的徽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胡荣福。"她压低声音，"三代守塔人，去年被公司收编。"
我们绕过灯塔废墟潜入礁石湾。退潮后的岩缝间，林雨晴发现半截锈蚀的锚链，链环上"鲁渔15231"的编号与养马岛找到的完全吻合。当她俯身撬开附生的藤壶时，我瞥见她后颈新增的淤青——王志国昨晚在海鲜市场绝非偶遇。
"看这个。"她突然从礁石凹槽挖出个金属盒，日本海军"赤鲸"徽标在晨光中狰狞如活物。盒内文件显示1945年日军在此沉没的运输舰载有二十吨黄金，坐标正指向我们脚下的礁群。
远处传来汽笛声。我们匍匐在礁石后，看见巡逻艇上的王志国正用望远镜扫视海面。他后颈的蜈蚣状疤痕随着转头动作扭曲，与林雨晴脊椎末端的伤疤形状完全一致。
"三年前他把我按在轮机舱..."林雨晴的防水服突然裂开道口子，露出肋间新鲜的淤青，"逼问我爸的航海日志。"
正午烈日烤得礁石发烫。我们在废弃的英式灯塔里暂避，砖墙上还留着1866年英国殖民者刻的航海刻度。林雨晴脱掉防水服，后背的船锚纹身被汗水浸得发亮。她用小刀撬开金属盒暗格，取出发霉的航海图——15231号最后的航迹在崆峒岛东北形成闭合环线。
"我爸在画黄金沉船的位置。"她声音发颤，"这就是渤海之星非要炸掉养马岛礁石湾的原因。"
突然有碎石从楼梯滚落。胡荣福举着乙炔灯站在门口，灯光照出他腰间"赤鲸组"的刺青。老守塔人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小林丫头，王局长说你会来。"
林雨晴的肘击快如闪电，但老人躲得更快。他甩出渔网罩住我们时，我注意到他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和北京传来的走私犯档案完全吻合。
黑暗袭来前，我最后看见的是林雨晴扑向金属盒的残影，她后背的船锚纹身在乙炔灯下红得像血。
乙炔灯熄灭的瞬间，林雨晴的牙齿咬破了我的耳垂。血腥味在黑暗中扩散，胡荣福的渔网裹着海藻的腥臭越收越紧。我听见金属盒落地的脆响，接着是林雨晴的闷哼——她的肋骨撞上了灯塔锈蚀的旋梯。
"丫头别挣扎了。"老守塔人的金牙在阴影里闪烁，"你爸当年要是乖乖交出航海日志，也不至于喂了鲨鱼。"
林雨晴的呼吸突然停滞。我侧头看见她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后背的船锚纹身在冷汗中泛着青光。胡荣福的胶鞋碾过金属盒，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弯腰时，我注意到他腰间别着把日式鱼刀——刀柄"赤鲸"徽标与沉船文件上的完全一致。
"王局长在养马岛等你们。"他拽起渔网时，我闻到他身上陈年的柴油味混着神龛的线香气，"正好凑齐三牲祭海。"
我们被推上巡逻艇时，海雾突然浓得像豆浆。王志国站在甲板抽烟，佛珠在腕间泛着血珀色的光。他伸手捏住林雨晴下巴的力道，让她的颧骨立刻泛出淤青："晴丫头，你爸的航海日志呢？"
林雨晴吐了口血沫在他制服上："喂你妈了。"
耳光声惊飞了海鸥。我趁机撞向船舷，藏在袜筒的刀片割破渔网。混乱中有人拽住我衣领——是林雨晴，她唇间叼着那枚铜哨，哨绳缠着从胡荣福腰间顺来的鱼刀。
巡逻艇突突驶向雾中的养马岛。王志国在舱里翻检金属盒时，我注意到他后颈的疤痕增生成了肉红色，像条蜈蚣在蠕动。林雨晴悄悄把鱼刀塞进我掌心，刀柄上刻着行小字：1945.9.3 赤鲸丸。
"涨潮前到沉船点。"她耳语时，热气呵得我耳廓发痒，"我爸的航海日志藏在..."
汽笛突然嘶鸣。浓雾中浮现出养马岛炸剩的防波堤，像排獠牙刺向灰空。我们被押上礁石时，潮水己经淹没了当初找到铜哨的凹坑。王志国打开手机投影，海图上闪烁着红点——正是沉船坐标。
"15231号最后传回的声呐图。"他踢了脚林雨晴的小腿，"你爸临死前发了全频段求救，可惜..."佛珠突然崩断，木珠子滚进礁石缝，"被我们改装过的无线电只能接收不能发送。"
林雨晴的颤抖通过相贴的臂膀传来。我捏了捏她手指，摸到满手冷汗。胡荣福正在调试潜水装备，他缺指的手掌操作阀门时格外笨拙。这让我想起北京传来的资料：2017年青岛港走私案，有个断指的接头人始终没落网。
"下水吧。"王志国突然拔枪指向我，"要么找黄金，要么喂黄金。"
林雨晴猛地撞向我后背。我们栽进海水的刹那，枪声在头顶炸响。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我听见她喊："往下潜！"
十米下的能见度不足半尺。她拽着我游向炸塌的礁石群，防水手电照出个狭缝——正是当初卡住救生筏的位置。岩缝里沉着个防水袋，林雨晴取出泛光的物体时，我认出那是块船用蓄电池。
"我爸的日志在..."她突然瞪大眼睛。胡荣福像条鲨鱼般从上方扑来，鱼叉刺穿了她的小腿。血雾在海水里绽开时，我捅出那把"赤鲸"鱼刀。刀尖扎进他腹部的手感，像切开块冷冻金枪鱼。
我们浮出水面时，养马岛方向传来警笛声。林雨晴拖着伤腿爬上救生筏，从防水袋里取出本蓝皮日志。翻到最后一页，她父亲潦草的笔迹记录着：
"9.15 0630 强制出航。发现赤鲸丸黄金转移至15231号底舱。王与日方代表..."
远处传来快艇破浪声。林雨晴突然撕下日志内页塞进我潜水服："去找烟台山灯塔的徐老头。"说完把我推下救生筏。
我沉入水中的最后画面，是她独自驾筏冲向巡逻艇的背影，后腰的船锚纹身在夕阳中红得像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