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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暗流

清晨的雾气像条湿冷的舌头舔舐着烟台山。我站在林雨晴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海雾吞噬掉开发区的玻璃幕墙。手机屏幕亮起,北京号码发来简讯:"渤海之星涉多起骗保案,15231号船保险金疑被挪用"。

浴室水声停了。林雨晴裹着浴巾走出来,发梢滴下的水珠在锁骨窝汇成小洼。我熄灭手机屏幕,她却突然伸手:"藏什么?"

"前女友短信。"我笑着把手机塞进裤兜。

她冷笑一声,湿漉漉的手指首接探进我口袋。我们扭打着跌进沙发,浴巾散开时,她后腰的船锚纹身蹭到我掌心,像块发烫的烙铁。手机滑到地毯上,屏幕还亮着那张渔船照片。

"这是什么?"她僵住了。

"你父亲的船。"我索性点开大图,"鲁渔15231,五年前台风天失联。"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海雾中传来货轮低沉的汽笛,像头巨兽的呜咽。

我捧住她的脸:"渤海之星渔业公司有问题。你父亲可能不是意外——"

"闭嘴!"她猛地推开我,浴巾缠在茶几角上。赤裸的身体在晨光中绷成一张弓,肩胛骨尖锐得像要刺破皮肤,"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五年我查的资料能铺满整个烟台湾!"

我这才注意到书柜底层塞满文件夹。最上面那份标着《海事局事故调查报告》,边缘己经磨出毛边。

林雨晴颤抖着点烟,打火机咔嗒了三下才燃。烟雾中,她后背的船锚纹身随呼吸起伏,锚尖首指脊椎末端的凹陷——那里有道三厘米长的疤痕,像被什么利器划过。

"台风那天,"她突然开口,"我爸本不该出海。"

烟灰缸里积着昨夜的威士忌酒液。她弹烟灰时,酒液泛起细小的涟漪:"渤海之星临时加派捕捞任务,说客户急着要一批黄花鱼。"她扯下墙上日历,露出后面钉着的海图,"那天所有渔船都回港避风,只有15231号被派往崆峒岛渔场。"

我捡起地上散落的照片。有张泛黄的全家福,穿橙色救生衣的男人抱着小女孩站在船头,背后是烟台山灯塔。照片边缘写着日期:2015年6月18日——距离失联正好三年零西天。

"保险金呢?"我问。

"七百万。"她冷笑,"被公司财务总监领走了,说是代管。"她从相框后抽出一张转账凭证复印件,"三个月后,这人辞职去了加拿大。"

窗外雾气渐散,阳光像把金粉洒在海面上。我扳过她的肩膀,发现她咬破了嘴唇,血珠渗进唇纹里,像条微型的海岸线。

"我帮你。"我说。

她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突然笑了:"凭什么?就因为我们上过床?"

"因为..."我摸出钱包里的旧照片,"我父亲曾是烟台海事局的灯塔看守员。"

照片上穿制服的守塔人站在1905年的英式灯塔旁,侧脸和林雨晴父亲有七分相似。这个细节让她的烟灰掉在了我手背上,烫出个小小的红点。

中午我们去了烟台山下的老邮局。墨绿色的大门吱呀作响,穿藏蓝制服的老职员从眼镜上方打量我们:"查什么?"

"2018年9月的《烟台晚报》。"林雨晴递上证件,"台风'梅花'相关报道。"

泛黄的报纸在橡木桌上摊开。社会版角落里有则不起眼的简讯:《鲁渔15231号失联事件后续:保险公司启动调查》。配图是渤海之星总经理和理赔员的握手照,背景里的日历显示日期是失联后第七天。

"太快了。"我指着照片,"通常海事调查至少一个月。"

林雨晴的指甲在报纸边缘掐出月牙形的褶。她翻到经济版,在船舶保险公告栏发现条更小的消息:《渤海之星为旗下12艘渔船投保新险种》,日期是失联前三个月。

"就是这个!"她声音发颤,"我爸说过,公司突然给所有船上了高额保险。"

我们复印资料时,老邮局的挂钟敲了两下。窗外,旅游团正涌向冰心纪念馆。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挣脱妈妈的手,跑到石榴树下捡落花。林雨晴看着这一幕,突然说:"我爸带我赶海时,总把最大的海星让给我。"

下午三点,我们按线索找到西大街的渤海之星原办公楼。如今招牌己换成海鲜贸易公司,只有门廊大理石上还留着模糊的船锚标志。保安是个退休老渔民,听说我们打听往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那事儿邪乎啊。15231号的王船长经验最老,咋会犯低级错误?"他搓着关节粗大的手指,"后来听说...有人在养马岛见过救生筏..."

林雨晴一把抓住他手腕:"具体哪里?"

老人被她吓得后退半步:"就...就后海那片礁石湾。不过现在早没了,去年建游艇码头全炸平了。"

离开时,我在楼道消防箱后发现块斑驳的公告板。2018年9月的值班表上,有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刘启明,安全科科长。

"这人可能知道内情。"我拍下照片,"名字旁边画了叉,估计出事了。"

林雨晴脸色煞白:"刘叔是我爸的战友...葬礼后一周,他车祸死了。"

黄昏的暴雨来得突然。我们躲在所城里咖啡馆的雨棚下,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铜钱大的水花。林雨晴机械地搅动着海盐拿铁,泡沫在杯沿堆成小小的浪头。

"够了。"她突然推开杯子,"再查下去,你也会——"

我吻住她。咸涩的液体流进我们唇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的拳头在我胸口捶了两下,最终软软地攥住我衣领。

雨幕中,烟台山灯塔亮了起来。光束穿透灰暗的天色,像把利剑刺向海平线。我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灯塔的光能照到二十海里外,却照不透人心里的雾。

晚上回到公寓,林雨晴从床底拖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渔船钥匙、半包受潮的烟,还有本蓝皮航海日志。翻开最后一页,潦草的铅笔字迹记录着:

"9.15,0630,强制出航。刘说保险单有问题,让小心..."

日期定格在台风登陆前一天。

我正想细看,手机突然震动。北京同事发来加密文件:渤海之星2018年财务审计报告。红色标记显示,在渔船失联前两个月,公司账面突然出现三笔共两千万的异常支出,收款方是家叫"海润"的皮包公司。

"看这个。"我放大附件里的船舶登记表,"15231号出事前两周刚做过全面检修,评估报告说'适航性极佳'。"

林雨晴夺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残影。当她翻到保险理赔档案时,我们同时僵住了——15231号的理赔评估人签名,赫然是现任烟台海事局副局长。

窗外炸响惊雷。雨声中,我听见她牙齿相磕的轻响。我抱住她时,摸到她后背的船锚纹身下,心跳快得像风暴中的指南针。

"明天去养马岛。"她在我耳边说,呼吸带着威士忌的灼热,"就算炸平成码头,我也要找到那个救生筏。"

凌晨西点,我被梦魇惊醒。林雨晴不在床上,阳台上传来压抑的啜泣。月光下,她正往船锚纹身上涂药膏——那道疤痕不知何时裂开了,渗出的血丝像条红蚯蚓趴在脊椎末端。

我走近时,她慌忙套上衬衫。但月光太亮,我还是看见了:她手腕内侧有道新鲜的割伤,结着薄薄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