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我被海鸥的鸣叫声惊醒。林雨晴的公寓窗外，烟台开发区的海面泛着铁灰色的光。她蜷缩在我怀里，短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昨夜涂的橘红色指甲油在晨光中像十颗小小的落日。
我轻手轻脚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阳台上的健身器械闪着冷光，角落里堆着几本翻旧的《运动解剖学》。冰箱上贴着蓬莱阁的剪纸，红纸被晨光穿透，在白色冰箱表面投下血丝般的阴影。
厨房里传来响动。林雨晴不知何时醒了，正用小平底锅煎蛋。她套着我的衬衫，下摆刚好遮住大腿根，小麦色的腿上有道淡白的疤痕——去年环岛骑行摔的。
"看什么？"她没回头，肩胛骨在衬衫下起伏。
"看我的衬衫穿在你身上多好看。"我凑近她后颈，嗅到混合着汗味的柑橘香。
她用手肘顶开我："鲅鱼丸子汤在灶上，去盛。"
早餐吃得沉默。林雨晴说起下午有节孕妇瑜伽课，我则胡诌要去蓬莱阁采风。当我们同时伸手拿最后一块葱油饼时，她的指尖在我手背上停留了一秒。
"今晚还来吗？"她问得随意，眼睛却盯着窗外的海。
"看情况。"我故意逗她，"可能要去泡吧。"
她冷笑一声，起身收拾碗筷。我抓住她手腕，发现她脉搏跳得飞快。
烟台老城的朝阳街在上午九点开始苏醒。我坐在一家叫"海猫咖啡"的店里，给五六个女人回信息。窗外是德式建筑的红砖墙，爬山虎在风中翻出银白的叶背。服务员端来手冲咖啡，杯底沉着沙粒——这儿的咖啡总带着海的味道。
手机震动，林雨晴发来一张照片：健身房里，她正帮个孕妇调整瑜伽球姿势。配文："胎教音乐放了你昨晚哼的歌。"
我放大照片，看见她后腰的船锚纹身从运动服下露出一角。正要回复，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夏先生？我是海韵健身房的前台。"女孩声音紧张，"雨晴姐刚才晕倒了，现在在烟台山医院。"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我想起三年前北京的冬天。林雨晴躺在急诊观察室的床上，脸色比被单还白。护士说她低血糖加过度疲劳，点滴打完就能走。
"孕妇课这么拼？"我握住她扎着针头的手。
她抽回手："有个会员临时加课。"针头差点被扯掉。
我强行按住她的手背，摸到一层薄茧。沉默在输液管滴答声中蔓延，首到隔壁床的老太太开始用烟台话抱怨儿媳。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想什么吗？"我突然说。
"想怎么睡我。"
"想这女人后背肌肉真漂亮，像海豚游动的线条。"
林雨晴的睫毛颤了颤。窗外传来轮船汽笛声，烟台港的早班船正驶向大连。
出院时己近黄昏。我搀着林雨晴穿过医院花园，木槿花开得正艳。她突然停下，指着树下一丛野花："烟台人叫它'海媳妇'，根能治晕船。"
我摘下一朵别在她耳后，蓝花瓣衬着她晒红的耳尖。她没躲，只是说："饿了。"
所城里的夜市刚开张。我们在一个卖焖子的摊前坐下，老板是林雨晴的街坊，多给了一勺芝麻酱。焖子在铁板上煎得焦黄，蒜香混着海腥味飘散。她又点了烤海肠，黑褐色的肠衣在炭火上卷曲，爆出乳白的汁液。
"小时候我爸常带我来这。"她突然说，"他出海前总吃三串烤海肠，说能缠住好运气。"
我注意到她说"出海前"而不是"回来时"。但没问，只是递给她一串烤得滋滋作响的鱿鱼须。
回她公寓的路上经过滨海广场。五月晚风带着凉意，林雨晴披着我的外套，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混在散步的人群中。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用烟台话吆喝："冰糖儿——蜜枣儿——"她买了两串，分我一串。
"你爸..."我咬破糖壳，山楂酸得眯起眼。
"五年前台风天出海，没回来。"她盯着海面，"船找到了，人没有。"
月光在海面上铺了条碎银的路，仿佛能一首走到蓬莱仙岛。林雨晴的侧脸在霓虹灯与月光间变幻，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我突然拽她转向我："看。"
"什么？"
"我现在想什么？"
她翻个白眼："想带我上床。"
"错。"我扣住她后脑勺，"想把你按在这棵树上吻到喘不过气。"
她真的喘不过气了，因为我没说谎。潮声掩盖了她的呜咽，糖葫芦掉在沙滩上，被浪卷走。远处烟台山的灯塔亮起来，像只窥探的眼。
后来在她公寓的浴室里，我帮她洗掉发间的沙粒。热水蒸腾中，她后背的船锚纹身愈发清晰，锚尖指向脊椎末端的凹陷。我吻那里时，她浑身一颤。
"这纹身..."
"十八岁生日扎的。"她仰头任水流冲刷脸庞，"我爸船上有这个图案。"
我关掉水龙头，寂静中听见自己的心跳。林雨晴转过身，湿发贴在脸上，眼睛比烟台的海还深。
"夏崎，"她指尖划过我锁骨上的疤，"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花洒突然滴水，像某种倒计时。
